青州博物館藏明清畫像

崔永勝　王娜

肖像畫是近代引入的一個西方概念，按照《辭海》的解釋，肖像畫是指“描繪具體人物形象的繪畫。包括頭像、全身像、群像等，需要形神兼備。中國傳統肖像畫叫‘寫照‘傳神或‘寫真”。在中國傳統文獻中，肖像畫又有各種叫法和分類，如寫貌、寫像、影像、追影、寫生、容像、象人、影像、頂相、儀像、傳神、壽影、喜神、揭帛、代圖、接白、衣冠像、云身、小像等。

肖像畫在中國的發展，經歷了一個很長的過程。早期的肖像畫作為輔助政治教化的手段而被逐漸發揚、開展起來，“成教化、助人倫”，具有宣揚治亂興廢、紀功、頌德、表行的資政作用，乃是孝道觀念、崇德紀功思想的形象外化。正如《孔子家語》中言：“孔子觀乎明堂，睹四門墉，有堯舜之客，桀紂之象，而各有善惡之狀，興廢之誠焉……周盛時，褒功賞德，或藏在盟府，或紀于太常，或銘于昆吾之鼎，獨周公有大勛勞于天下，乃繪象于明堂之犒。”

與記言行的史官所起的作用相同，這種肖像畫在祭祀時和平時懸掛使用，供奉祖先，以追念祖先的業績，褒揚美德大功。如《漢書·金日碑傳》提道：“金日徉母教誨兩子甚有法度。上聞而嘉之，詔畫于甘泉宮，署曰休屠王閼氏。日碑每見畫，常拜，向之涕泣，然后乃去。”

可見，肖像畫從產生初期開始，就在社會教化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明清以來，人物畫逐漸衰落，而隨著士大夫階層的發展，肖像畫尤其是官員衣冠大影卻逐漸發展起來，尤其是在明代取得了極大的成功，成為明代肖像畫的主流。其中朝服大影是明清衣冠像中最主要的方式。這類作品后世一般被供奉在家廟中，同樣起到早期肖像畫的功能。

山東青州博物館收藏的明清畫像，多為明清時期本地士紳家族的遺物，尤其是明代畫像，達到了極高的藝術水平，為研究青州家族、明清服飾和家具擺設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資料。

畫像人物簡介

曹凱，字宗元，明中期益都人。正統十年進士，授刑科右給事中。為人磊落有壯節，明英宗親征，凱苦諫不聽。土木堡之變發生后，凱痛哭競日，聲徹禁廷。與王茲等擊死王振黨羽錦衣衛指揮馬順及內臣二人。后歷官刑科左給事中、浙江右參政。英宗復辟后的天順元年，因擊死馬順事，與王竑等同貶為衛經歷，赍志以歿。曹凱少時讀書于青州城西之公泉峪，登第后曾重修白龍洞書院。

馮惟訥，字汝言，號少洲。馮裕第五子，嘉靖戊戌進士，授直隸宜興知縣，歷官魏縣知縣、蒲州知州、揚州府同知、南京戶部員外郎、郎中、戶部車駕司郎中、陜西按察司僉事、河南右參議、山西按察使、陜西右布政使、江西左布政使，官終光祿寺正卿。

高含，明萬歷間青州左衛指揮使，著二品獅子補服。這幅畫像為青州博物館收藏的唯一一幅明代武官畫像。尤其珍貴的是，此畫像左下角有高含子高必建萬歷三十九年（1611）題跋，也使此畫像成為館藏唯一一幅具有確切紀年的畫像。

趙禧，趙秉忠之父，官文水縣丞，以子秉忠貴。

趙秉忠，字季卿，萬歷二十六年殿試第一名，官至禮部尚書。青州博物館藏有趙秉忠萬歷二十六年殿試狀元卷，為海內孤本。

明趙秉忠夫人畫像。這幅畫像的特別之處為畫像頭上有一“喜”字，這種畫像稱為喜神。

明曹姜仲夫婦畫像。曹姜仲，曹璜（萬歷十四年進士）、曹珧（萬歷二十九年進士）、曹璉（萬歷二十九年進士）之父。三子皆為名進士。

明曹珧畫像。曹珧，字用韋，號葆素。萬歷二十九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歷官兵部武選司主事、南京太常寺少卿、光祿寺卿、太常寺卿、大理寺卿、戶部右、左侍郎、工部尚書。

明房府夫人畫像。此畫像與其他畫像的區別在于畫像主人是沒有品級的婦女。穿鳳凰花卉紋紅袍，無霞帔，似為新婚不久的新婦。

清房可壯畫像。房可壯，字陽初，一字海客。1607年（萬歷三十五年）進士，官至御史，歷任河南布政使，南京吏部郎、尚寶寺卿、太仆寺少卿、光祿寺卿，后又升為副都御史。清兵入關后，他率青州縉紳殺死大順政權的益都縣令，歸降清廷，任大理寺卿，升刑部侍郎，升都察院左都御史。1653年（順治十年）病逝，贈少保，謚“安恪”。

清李文藻畫像。李文藻（1730-1778），字素伯，號南澗，青州東關春牛街人。乾隆二十六年進士。廣東恩平、新安、潮陽知縣，官終桂林府同知。著有《泰山金石考》12卷、《益都金石考》4卷、《金石書錄》4卷、《堯陵考》4卷、《山東元碑錄》1冊、《云門碑錄》1冊、《粵東金石略》、《粵西金石刻紀》，詩文集《嶺南詩集》《南澗文集》《南澗先生易簣記》等。為清代山東金石學、目錄學、文獻學之開山。

關于畫像中人物的服飾

青州博物館藏畫像多為官常服畫像，一般人看來，此類畫像的服飾多為程式化的東西。但是，作為專業研究者，卻能夠從這些看似相同實則不同的明清官員冠服分出朝服、祭服、公服、常服、燕服等。

如明代，洪武二十六年定制，凡大祀、慶成、正旦、冬至、圣節、頒詔、開讀、進表、傳制百官朝服用梁冠、赤羅衣、青領紗中單、青緣赤羅裳、赤羅蔽膝、赤白二色絹大帶、革帶、佩綬、白襪黑履。

祭服一至九品，皂領緣青羅衣、皂領緣白紗中單、皂緣赤羅裳、赤羅蔽膝，三品以上方心曲領。冠帶佩綬同朝服，四品以下去佩綬。

公服一品服大獨科花，直徑五寸，玉帶；二品小獨科花，直徑三寸，花犀帶；三品散答花，直徑二寸，金帶，鏤葵花一，蟬八；四品小雜花，直徑一寸五分，金帶，鏤葵花一，蟬六；五品花同四品，金帶，葵花一，蟬四；六品、七品花同五品，直徑一寸，銀帶，六品鍍金葵花一，蟬三；七品鍍金葵花一，蟬二；八品九品無花，通用光素銀帶。冠為宋元時的官員常服幞頭。

常服即我們在官員畫像上常見到的烏紗帽、帶補子團領衫。洪武二十四年六月，明太祖詔六部、都察院同翰林院諸儒臣參考歷代禮制更定冠服，定補服公侯駙馬伯用麒麟、白澤；文官一品、二品仙鶴、錦雞，三品、四品孔雀、云膈，五品白鷴，六品、七品鷺鷥、鸂鶒，八品、九品黃鸝、鵪鶉、練鵲，風憲官用獬豸；武官一品、二品獅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羆，六品、七品彪，八品、九品犀牛、海馬。從畫像補服，再參考有關文獻，即可判斷畫像主人畫像時所居何官。

嘉靖七年（1582），規定品官燕服為忠靜冠，衣服款式仿玄端服，為黑色。燕服即平時閑居所穿冠服。

青州博物館所藏官員、命婦畫像皆為常服畫像，下面舉例介紹。

馮惟訥補子和其夫人霞帔上是一白色怪獸，乍一看，急易讓人誤會是傳書中的瑞獸麒麟。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一些區別，此怪獸獨角，身體細長，與麒麟有較大差異。此怪獸的名字應為獬豸，相傳為一種似羊的獨角怪獸，能辨曲直，有人爭則觸不直者。《后漢書·輿服志》：“法冠，一曰柱后，高五寸，以繞為展筒，鐵柱卷，執法者服之，侍御史、廷尉正、監、平也

或謂之獬豸冠

獬豸神羊，能別曲直，楚王嘗獲之，故以為冠。”可見，從漢代獬豸已成為執法官冠服特又的標志。明代洪武二十四年六月，詔六部、都察院同翰林院諸儒臣參考歷代禮制，更定冠服，“常服用雜色纻絲綾羅彩繡花樣，公侯駙馬伯用麒麟、白澤，文官一品二品仙鶴、錦雞，三品四品孔雀、云罐，五品白鷴，六品七品鷺鷥、鸂鶒，八品九品黃鸝、鵪鶉、練鵲，風憲官用獬豸。”明清所謂風憲官，大體包括部御史、副都御史、按察使、道員、給事中、御史等執法官和監察官。馮惟訥曾官山西按察使，故畫像著獬豸補子。

趙秉忠妻霞帔。服飾不僅可以看出畫像主人的品級，與其他畫像對比還可幫助判斷畫像的大體年代。青州博物館藏趙禧畫像、趙秉忠畫像、趙秉忠夫人畫像三什義物中，三位人物的補子（霞帔）分別畫三種飛禽，趙禧著白鷴補子、趙秉忠著錦雞補子、趙秉忠夫人著仙鶴霞帔。趙禧官文水縣丞，為正八品官，補子應繡黃鸝，不可能是正五品的白鷴，因此，趙禧畫像應為其子趙秉忠官翰林學士時所畫。趙秉忠畫像中趙秉忠著錦雞補子，即為趙秉忠官禮部尚書時的畫像。而其夫人畫像著仙鶴補子，按說趙秉忠官終禮部尚書，沒有著一品仙鶴補子的資格。但是崇禎初年，趙秉忠被迫封太子太保，為從一品官，故可以斷定其夫人畫像為天啟六年（1626）趙秉忠去世后所畫。

明清兩代，除去常見的禽獸補子外，朝廷還利用一些獨特的圖案作為補子，專飾于皇帝對有功朝臣和近侍的賞賜之服，如蟒服、斗牛服、飛魚服等。蟒服與皇帝的龍袍及其相似，蟒與龍的區別在于，龍為五爪，而蟒為四爪或三爪。青州博物館藏清初房可壯畫像即著四爪蟒袍。而現為山東省博物館藏明邢蚧夫婦畫像中邢玢夫婦則著斗牛補服。因此，著蟒服、斗牛服、飛魚服者多為皇帝親信之人或立有大功之人。

關于畫像中的家具和擺設

明清以來，青州的社會文化在山東極具代表性，尤其是明代中期以后，隨著經濟的發展，這一地區的文化飛速發展，以科舉為標志的士紳文化在當時的北方地區也比較突出。安致遠《青社遺聞》載：“明末青郡鼎盛，中朝諸巨公，并以三甲起家。司理、縣令，躋位六卿者，不下數十人，皆列第城中。流水接軫，盡來植棨之門；鶴蓋成蔭，無非鳴珂之里。”足以反映當時青州文化之繁盛。青州博物館收藏的這批珍貴畫像級別較高，為我們從中了解當時的家具、陳設等提供了一種很好的標本。

通觀這些畫像，可以總結出這種畫像的程式：畫像主人著官服坐于交椅之上，大部分身右側擺香幾，香幾上擺設各種有特殊含義的古玩清供。

圓背交椅。畫像中圓背交椅往往掩飾于厚重的絲織品或虎皮之下，但是從下邊的踏床仍能清楚的看出這種交椅的形制。圓背交椅在古代多陳設于正屋中顯要的位置，所謂“第一把交椅”也體現出了它的尊貴。

在畫像中的圓背交椅工藝考究，一般就是剔犀工藝制作而成。所謂剔犀，是中國一種傳統漆器工藝。先用一種顏色的漆在木胎或其他胎骨上刷成一定厚度，再換另一種顏色刷成一定厚度，然后用刀以45度斜刻出各種紋飾。雕刻的斷面顯露出不同顏色的漆層，與犀牛角橫斷面層層環繞的肌理極其相似，故得名“剔犀”。

高含像中的交椅（踏床部分）。青州博物館藏畫像中，除這種圓背交椅外，還有房府夫人畫像中的“四出頭”官帽椅。所謂“四出頭”，即搭腦兩側出頭，兩個扶手出頭。因其形似官帽，又稱官帽椅。

香幾。香幾為古代盛放香爐等陳設的家具。一般有方型和圓型。明代高濂《遵生八箋》中說：“書室中香幾之制，高可二尺八寸，幾面或大理石、岐陽、瑪瞞等石，或以豆柏楠鑲心，或四、八角，或方，或梅花，或葵花，或慈菰，或圓為式，或漆，或水磨……此高幾也。”可見，香兒在古代樣式靈活，為文人書房不可或缺之物。畫像中帶香幾者大多做工考究，為大漆嵌螺鈿束腰香兒。螺鈿亦為中國傳統裝飾工藝，又稱“螺甸”“螺填”“鈿嵌”“陷蚌”“坎螺”以及“羅鈿”，用螺殼與海貝磨制成人物、花鳥、幾何圖形或文字等薄片，根據畫面需要鑲嵌在器物表面。大部分香幾都帶托泥。以下介紹幾幅畫像中的香幾。

曾凱像中的香幾：方型，大漆剔犀，帶托泥，幾面、腰、托泥上面中間嵌石，幾面、托泥上面四周飾白小花，幾面側帶開光，飾云鶴圖案。帶小云肩，腿從上至下飾梅竹菊蘭，足內收。

高含像中的香幾：高含像入藏青州博物館前破損嚴重，從修復像看，此香幾面為方型，大漆細腰，帶托泥，幾面、托泥上面嵌白石，帶云肩，直腿，彎足外翻。

曹姜仲像巾的香幾：幾面花型，面嵌藍石，邊飾花，朱漆，帶云肩，帶托泥，托泥嵌白石，三彎腿。

香幾陳設。關于香幾的陳設，《遵牛八箋》：“諸木成造者，用以閣蒲石，或單玩美石，或置香櫞盤，或置花尊以插多花，或單置一爐焚香。”畫像中香幾陳設有一定程式，又有差別，清供雅玩，物品豐富。

曹凱像中的香幾陳設：青銅花瓶，花瓶內插菊花，帶紅木座胡文明式香爐，小瓶內插香夾、香鏟，右側放書一函，書上放斑竹香盒。

曹珖像香幾陳設：白色花觚，插靈芝，高足鼎式香爐，香爐帶木座，鼎后有朱漆香盒。

房府夫人像香幾陳設：蟠龍瓷花瓶內插芍藥，鼎式香爐，小木瓶內插香夾和香鏟。

趙秉忠像香幾陳設：青銅花瓶內插梅花，分襠鼎式香爐，小瓶內插香鏟、香夾，斑竹香盒。

高含像香幾陳設：青銅出戟花觚，瓶內插花，鼎式香爐，小瓶內插香插、香鏟，朱漆描金香盒，另因此前畫像殘損，香幾上有一飾物無法辨認，愿有博雅君子教我。

青州博物館收藏的這批明清畫像繪制精良，規格頗高，不僅是研究青州地方歷史的資料，也是研究明清服飾、器物不可多的的資料。

（責任編輯：馬怡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