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Reporter 譚弘穎/TAN Hongying

柳卸林:男,1957年生,浙江衢州人,中國科學院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科學院大學信息管理與技術創新研究中心主任。1982年獲北京大學學士,1985年獲中國科學院碩士,1994年獲清華大學管理學博士。先后在清華大學、國家科技部中國科學技術促進發展研究中心工作;同時,他還是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斯隆管理學院、澳大利亞伍倫貢大學、日本一橋大學創新研究所、瑞典斯德哥爾摩經濟學院的訪問教授。2000年,榮獲國家教育部科技進步一等獎。
柳教授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技術創新的管理、科技政策、產業政策,是國內最早進行創新管理和政策研究的學者之一。在此領域,柳教授建樹頗豐,代表做有:《全球化,追趕與創新》(科學出版社,2008)、《技術創新經濟學》(中國經濟出版社,1993)、《知識經濟導論》(經濟管理出版社,1998)、《中國科技發展研究報告系列》(經濟管理出版社、知識產權出版社,1999-2008)、《中國區域創新能力報告系列》(經濟管理出版社、知識產權出版社,2001-2008)、《Innovation, technology and regional policy: evidence from China and Australia》(Edward Elgar Publishing,2003),另外,在Research Policy 等國外一流雜志上發表論文7 篇。
在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中,創新與知識產權的話題格外惹人注目。創新乃知識產權的源泉,而專利制度則是知識產權制度的一種。在機床行業,產品創新是提高整個行業競爭力的關鍵。那么,什么是創新?其內涵和外延又是什么?我們機床行業的創新之路又是怎樣的?圍繞這些話題,本刊記者有幸采訪到了中國科學院大學管理學院中國創新創業管理研究中心主任柳卸林教授。
談到創新與知識產權,柳教授表示,創新是發明加商業化。比如現在人們不離手的“手機”——蘋果手機是一種創新,原來手機采用的是鍵盤,現在是觸摸屏;原來手機是用來打電話的,現在是用來上網的。企業家把發明轉化為產品,將人的創造活動轉化為更有價值的一種生活方式,這就是創新。而創新和知識產權是互為聯系、不可分割的。知識產權是創新的一種制度保障,是為了鼓勵和保護創新活動。
新中國成立后,這條創新之路,有三個比較明顯的階段:一是在上世紀50~80年代,創新強調的是“引進、消化、吸收”,國內的科技創新主要做的是“替代”,尚處于最原始的追趕和積累階段。二是80年代改革開放后,創新強調的則是“開放式”,大量的中國企業將傳統封閉式的創新模式開放,引入外部的創新能力,如我國的汽車行業,IT行業等等。不同的行業,故事不一樣,有的成長得很快,有的成長得很慢,有的甚至被壟斷。三是自2004年起,創新強調的是“自主”,國家出臺了大量政策、設計、計劃用以提高本國企業的技術能力——整體來說,有很大進步,挑戰依然很大。
從互聯網到生物技術,再到先進武器,各個領域內的創新促進了美國如今的世界地位。有著悠久歷史的中國,在過去的近1500年前,憑借自己的發明創造為世界領跑了近千年之久。21世紀的中國蓬勃發展,無疑是一個創新的沃土。
自主創新現在不僅是一項國策,也成為企業發展的一個基本方針。我國的各行各業有創新,但多數流于仿造改進、綜合歸納。真正的自主創新,是指能夠主要依靠自主的方法,推出對全球產業有影響的創新。自主創新,不但需要市場的拉動,更需要技術的推動,還需要一個高效的創新體系。
需求是創新的源泉,創新是滿足需求的結果,受到市場歡迎程度越高,創新的程度也越高。市場的需求促使著創新不斷刷新歷史;另一方面,國防建設的獨特需求,也會成為自主創新的重要源泉。如互聯網之于美國。
創新的另一個重要來源就是基礎研究。一個國家對基礎研究的支持,是產生大量自主創新的關鍵。美國領先于世界的秘訣是形成了一個非常完善的科學研究體系;美國科學家經常壟斷諾貝爾獎,是因為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大學制度,大學與產業聯系密切。如美國的硅谷,相當多的創業企業與斯坦福大學有關。相比較而言,我國投入到基礎研究的經費比例非常低,只占總的研究開發經費的不到5%,而美國一般能夠達到15%~20%。再加上我國的基礎研究缺乏與產業界的互動,使培育創新的能力更加不足。在我國,大學研究與企業界的需求仍然有很大的差距。
要想建立一個高效的創新體系,那么,一個有利于創新的教育體系必不可少。歐美的教育體系,非常注重培養學生的創造創新能力,課堂老師教的內容不多,但非常重視學生獨立思考和動手的能力;大學研究生的培養,非常注重與企業實踐的結合,如以企業給研究生提出實際遇到的問題作為論文題目,使學生將理論與實踐緊密結合在一起。而我們的教育體系,過于注重考試成績,注重書本知識的學習,一遇到實際的問題往往就束手無策。如此一來,創造力不斷喪失,人不能盡其才。
機床行業作為基礎制造行業,其創新的水平及結果從一定意義上對多個領域的發展都會產生極大的影響。在新中國的創新之路上,機床行業的創新頗為坎坷。例如,美國首臺數控機床的誕生與我國幾乎在同一個年代,時至今日,廣泛被使用的加工中心、FMS、并聯機床卻都是由他們發明出來的,我國的機床行業雖然也取得了躋身世界機床制造大國之列的成績,但離“強國”還有一定的距離。柳教授說,有次交流中聽到機床業內人士談到數控機床,從數量上,國產的占據了絕對的比例,但都是以中低端為主。那么,究其原因何在?關鍵就在于自主創新不夠。
柳教授認為,機床行業不同于其他行業,首先,它的用戶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高端制造商,因為高端,所以必然“挑剔”,得不到信任,一切無從談起。其次,機床行業的技術更新速度不快,對工人、工程師而言,技能是需要長期積累的,機床強國如德國、瑞士,這都是做了兩百多年的機床,這種歷史積累之厚重、之難追可以想象,可以說,這是一項長期、巨大的投入。最后,對中國的企業而言,尤其是機床行業的企業,很難用美國、德國、日本等國的經營模式來經營企業,比如德國人做機床,眾所周知的“嚴謹、精益求精”,而我們中國人,說好聽點是“靈活”,老祖宗發明創造的指南針、滴漏鐘表、火藥、造紙、印刷術等,這一切都出自中國人的智慧,但遺憾的是,中國人并沒能將這些發明的潛在用途都發掘到極致。
機床行業要想在創新上取得成就,也不是沒有機會。在柳教授看來,有三點建議可以拿出來討論:
一是要樹立“對產品負責”的心態。創新不是虎頭蛇尾,湊合、浮躁、短視、不認真等都要不得,柳教授到過很多國內、國外企業考察過,他舉了個例子,就說一個油漆好的機床,被不小心碰了下,德國人會嚴格按照規章制度來處理這樣的小事故,放在中國人這里,這樣的事故,很有可能被無視、被輕描淡寫蓋過。
二是要增加對客戶需求的了解。創新不是簡單的修修改改,而是要做到真正的行業領先。柳教授說,IBM做大客戶,秉持的就是穩定、開發周期不能太快,有充裕的時間來搜集用戶的需求和反饋。在這一點上,我們國家也有做得相當好的企業,比如寶鋼,更加主動、快速的服務能力使得用戶離不開寶鋼,機床行業的企業同樣可以做到。
三是要抓住一些新的機會。在既有的制造模式上,要想一直追趕國外先進企業,沿著國外企業開辟的道路前進,要想超越,難度很大。就自主創新而言,國外企業知識產權的“地雷”密布。那么,就得另辟蹊徑,尋找創新超越的新路徑、新機會。技術變革就是一個機遇。隨著時代的發展,科技的進步,一些新的技術會帶來制造模式的改變,如數字化、智能化以及3D打印。比如,智能化中的軟件,機床行業的核心可能在未來不再是硬件,而是軟件,德國、日本等機床強國都將其核心技術軟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