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的青春

小柯

衰老的青春

小柯

青春是火熱的，充滿激情，可是來自外界的各種壓力，也會讓人疲憊不堪。衰老的不是容顏，而是內心……

忘記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大部分生命只用來回憶了。我站在高處，望著幽幽的霓虹，任混雜著渾濁味道的空氣吹在臉上，帶走我還未來得及流出的淚水。實際上，我還只是一個高三學生，為什么活得像一個垂暮的老人呢？我的生命還有那么久，腳下的路還那么長。有時候，我會嫌棄它很冗長，長得讓我無力為它編織新鮮的花樣。重復昨天的生活，重復別人的生活，直到我離開這個世界為止。

我不知道這樣活下去會有什么意義，可是，不這樣茍延殘喘地活著，還能怎樣地活著呢？這是一個骯臟的世界，沾染了一切塵埃，我在生命的盡頭渴望一絲干凈。如果明天就是生命的盡頭，至少我會真正為自己活上一天。那樣的一天是不是比我的一輩子還有意義呢？

我坐在課桌前百無聊賴，看著那些知識點，就像一個傻子。它們在嘲笑我的愚蠢，在吭罵我的不由自主，可又有什么辦法呢？我不是念書的料兒，卻不得不坐在課桌前死記硬背。我不是一個規矩的人，每天卻遵守那些條條框框。我追求的不是自由，不是幸福，也不是俗氣的快樂，只要一個人靜靜地坐著，就已經足夠了。有時候我也會安慰自己，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活著的，多一個我又能怎樣呢？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生命單體是屬于自己的，那么，我還這樣放縱它嗎？干干凈凈地活下去，比死還難啊！

我和朋友在一起吃飯的時候，經常聊起《還珠格格》。我們高談闊論那些已經淡出視野的東西，卻總是津津有味。我們不是在談電視劇，而是在說逝去的童年。現在的我們，再也不會那么癡迷于電視劇了，心里忽然掠過一絲凄涼。一下子，我們仿佛長大了，也變老了。媽媽和我一起回憶她的童年。現在，我卻是在細數自己的童年了。我厭惡時光慢悠悠的流速，卻在驀然回首時流下了一行清淺的淚水。

我矛盾地站在生與死之間，義無返顧地向“生”昂首闊步，心里卻那么凄涼。其實，生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個代價意味著交付所有的“自我”。我活得那么“不堪”，還有資格要求那份干凈嗎？

我太不滿足，太不珍惜，太矯情，太消極，太貪婪……我走在人生的極端，還埋怨沒有人理解我。我走在大多數人眼中的異端，還抱怨這個世界骯臟。我又算得了什么呢？普通的高中生，普通的小市民，普通的女孩子……擁有普通的家庭，普通的交際圈，普通的鄰居，普通的陌生人……我普通得掉入人海都找不到。我還有什么資格活在與眾不同的世界呢？回歸到最普通的生活，為遙不可知卻注定平凡的未來學習，為永遠也不可能卻心念的愛情而努力，為注定會被收回的生命重復同樣的生活……電腦上，我把一個小小的文件夾不斷復制，直到電腦的內存像一碰即破的氣球。電腦的運作開始遲緩，我的重復換來的只是這樣吧。

我老了，比真正的老人還要可悲。望著西沉的夕陽，我閉上了雙眼。我比落日更早一步地讓世界陷入黑暗。可惜，黑暗阻擋不了一代又一代人質問這樣的生命。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權利，任何人也不能干預。他們要有自己的快樂，有自己的幸福，有自己的瘋狂，有自己的悲哀，有自己的敏感，有自己的經歷，有自己的人生……即使前人哭著喊著來證明前方岔路的可怕，他們依然要經歷。就像曾經的我，突兀地闖入這個世界，回首望去，原來有那么多人告訴過我這里的不堪，可是我都聽不見啊！

公交車上，黑暗的燈光中，我又把一個陌生人當成了朋友。她告訴我，她才上高一。那一刻，我覺得我比他蒼老了許多，魚尾紋似乎爬到了我的臉上，深入了我的血液。我們只差兩歲，卻像是相差了十年。我和她是來自同一所初中的。我對初中所傾注的感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我興奮地和她講畢業那天的豪邁。我告訴她，我當時對初一學生的那種幸災樂禍的心理。我默然地聽到她說自己也那樣做過。剛上初中那年，我看著學哥學姐們脫下校服，高傲地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離開學校，當時羨慕得不行！后來，我就那樣數著日子，數到零的那天，我也真地離開了。她大概也是那樣看著我們那一屆學哥學姐們離開的，再數著日子同我一樣離開。三年，多久啊！什么時候我已不是大家的小妹妹了。我長大了，成了別人的姐姐。

人老了，沒了從前那樣幸福，沒了從前那樣天真，沒了從前的活力，沒了從前的渴望，沒了從前的堅持……我開始抱怨這個世界，可是抱怨有意義嗎？生活還在繼續……其實，什么都沒變，只有我變了。時間沒有錯，年華沒有錯，世界沒有錯，朋友沒有錯，社會沒有錯，生命沒有錯，只是我錯了……

一天晚上去露臺，不料卻被反鎖在里面。我看著那扇冰冷的鐵門嚴絲合縫地和墻壁融為一體，心里竟然一點也不害怕。那一刻，我希望它永遠也不要被打開，永遠也不要有人闖入那干凈的世界。可是，門還是被打開了，我看到了人間的燈光，很刺眼，也很突兀。回首再看一眼專屬我的露臺，心里掠過一絲憂傷。再見了，我的露臺；再見了，我干凈的生命！

誰婉轉了琴聲，吟唱著：“轉年華，人老去，獨凄涼……”

編輯/黃書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