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的證治制度

賈樹新

許可證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德國政府維護社會秩序的一個基本原則。

曾經陪父母去德國慕尼黑的寧芬堡宮。宮殿的正門前面有條河，河里的魚條條肥碩，至少有我的前臂那么長。父親開玩笑說，這要是撈一條回家，夠全家人吃上幾頓的。隨后感嘆，這么多魚居然沒有人釣走。

我跟父親解釋，在德國有明確規定，如果想釣魚，必須要有市政府頒發的釣魚許可證——不論在哪里垂釣?？荚囃ㄟ^后，可以獲得最多5年的許可。此外，產卵期禁止垂釣，釣上來的魚也要用尺子量一下，太小的還要放回水中。父親邊聽邊搖頭念叨說，德國人過得可真是啰嗦啊，釣個魚還要考證。

其實父親只看到了啰嗦的一小部分，在德國還有很多奇怪的許可證。例如德國是允許私人持有槍支彈藥的，但也要有政府發放的許可證。德國政府將射擊作為一項個人運動來對待，但在槍支的持有和攜帶上有詳細的規定。例如在開車去靶場的途中，槍械必須放在汽車后備箱中，并鎖在箱子里，槍主不得在途中將槍從后備箱中取出。在家中，槍支與彈藥也不能儲放在一起。除了在靶場，槍的狀態一定是不能讓人隨手可得、抬手能射的。一旦違規，被發現后，會面臨嚴厲的懲罰。此外，德國在考駕照前需要先考一個簡單的急救資格證。而最有意思的是，要想在德國當農民種地，竟然也要有許可證。

這看似啰嗦的做事方式背后自然有它的道理。每一種許可證都是一個專業培訓的證明，這些培訓包含了很多詳細的規定和技巧，能夠基本涵蓋相應的事件可能碰到的各種狀況。在取得了許可證的情況下，一旦出現問題，持證人就不能輕易推卸責任。這樣，證件實際上成為一個明確責任的方式。而證件相關的規定則大部分都與保護生態、維護社會秩序和保護自己與他人的安全有關。

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德國政府維護社會秩序的一個基本原則。一個自由的社會要盡量滿足個人的各種合理需要，一個成熟的政府首先是承認和接受這個現實，然后制定詳細的規則來劃定整個社會允許滿足這些需求的最大范圍，這個范圍實際上也是個人與社會整體形成的一個契約。作為一個規則的制定者，這種作法也反映了政府對權力的克制，因為這些繁雜規則的制定，顯然是極大地增加了政府管理和執行這些法規的難度，不如利用權力來個一刀切更有吸引力。

要達成這樣的效果有時是需要很動一番腦筋的。在德國，獵場里打獵是合法的，但是首先要考取獵人執照。這當然涉及大量的規定，例如獵人在獵場打獵的時候只能瞄準獵物的軀干進行射擊，以便最大限度地保證子彈不會因為穿過獵物而誤傷獵物后面的其他行人。但是不瞄準頭部射擊便經常不能一槍擊斃獵物，所以，獵人有責任在射擊后，根據血跡判斷獵物的傷勢和行蹤，并最終找到受傷的獵物，人道地擊斃它。這些繁雜的規定，違反任何一點后果都是嚴重的。

在獵物死后，獵人要將獵物的種類、大小、性別、出現和死亡的地點等各種信息，一并上報相關的管理部門，以便其統計和掌握當地種群的詳細信息。這樣，政府在對野生動物進行適度保護的同時，又防止了過多的野生動物危害林木和農場的情況。根據相應的規定，獵場主在取得了獵場的所有權后，有義務通過狩獵，來保護獵場內農作物和林木不受過度繁殖的野生動物們的損傷。這樣，獵人付費給獵場后，在滿足個人愛好的同時，還安全有效且免費幫助政府解決了過度繁殖的野生動物。通過這種將不同的利益結合起來的管理策略，政府可以實現自然環境、農場、獵場和獵人同時受益的目的。

在這個例子中政府當然有其他的解決方式，也許更簡單易行，卻無法體現出同樣的管理藝術。但是要做到這點，政府就需要極其精細化的管理，對每個問題的所有細節都研究清楚。只有事先認真細致地思考，完善合理的規定，在執行的時候才不會因為例外百出而被迫中止，才能避免“事情太復雜，執行起來太困難，只好一刀切”的無奈。

（作者為德國馬爾堡大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