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四”時期關于知識分子題材的小說多突顯出知識分子作為啟蒙者的英雄形象,錢鐘書的《圍城》可說是一個特例。錢鐘書以其獨特的學者式的諷刺藝術,暴露了知識分子道貌岸然,卑微丑陋的人性缺點,《圍城》可作為彼時期知識分子形象的反英雄書寫的一個樣本進行理解和閱讀。
關鍵詞:圍城;錢鐘書;五四;反英雄
“五四”時期關于知識分子題材的小說作品可謂層出不窮,知識分子的形象也是豐富多樣,作家對知識分子形象常常以張揚的主題和宏大的敘事來書寫,突顯出啟蒙者的英雄形象。到了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錢鐘書的《圍城》在中國現代文學同類題材小說中顯示出了獨特性。與“五四”前后新小說中對知識分子形象的刻畫不同的是,錢鐘書的《圍城》以自己獨特敘事方式,沒有追求宏大的敘事模式,沒有預設過分張揚的主題,沒有用啟蒙式的敘述話語,只是專注于當下的現實生活,努力在日常生活中挖掘生活本真,從而引發形而上的哲學思考,這與“五四”時期的小說書寫是迥然不同的。
反英雄與英雄是兩個相對立的概念,反英雄形象是伴隨英雄而產生的,往往通過反英雄這類人物命運的變化來實現對傳統文化價值觀的反省。反英雄人物的出現則標志著傳統道德價值體系的衰微和對理想信念的懷疑。錢鐘書以其獨特的學者式的諷刺藝術,暴露了知識分子道貌岸然,卑微丑陋的人性缺點,如作者在出版序言中所說:“我想寫現代中國某一部分社會、某一類人物。寫這類人,我沒有忘記他們是人類,只是人類,具有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專注于社會生活的常態,在生活中發掘本真,通過寫新時代下的“新儒林”來對傳統文化進行反省與批判。
從表面上看,《圍城》是解釋什么是婚姻,其實作者只是以婚姻和事業為線索,以幾乎笑盡天下的冷嘲熱諷,細致的刻畫出中國混亂時期知識者的病態生活。揭露他們的虛偽、貪婪、不學無術、胸無大志的丑惡靈魂。正如作者在自序中所說寫:“我想寫現代中國某一部分社會、某一類人物。寫這類人,我沒忘記他們是人類,只是人類,具有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庇纱丝梢?,這與“五四”小說中的那些飽含著青春熱情,反傳統的英雄恰恰相反,他們屬于反英雄形象的書寫。
《圍城》給我們展現了一批知識階層人物丑陋的臉譜,歸結其形成的原因,大致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來分析。
一、畸形社會下的個體先天失衡
任何悲劇的產生都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現實的社會矛盾的反映。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的現實世界是虛偽,丑惡、荒唐無聊的。中國處于國民黨的黑暗統治下,全國上下一片混亂?!秶恰分羞@群就是生存在這樣一個內憂外患的國家,封建主義與資本主義,傳統文化與外來文化,侵略與反抗等多種文化相互交織的復雜社會背景下,作為在社會 地位上從未獨立過的知識分子,他們只能處在社會的底層苦苦掙扎。
方鴻漸在留學期間,四年換了三所大學,雖然他的興趣廣泛,但學無所長,為了不讓父親和岳父失望,便花了三十美金從一個素不相識的愛爾蘭人手里買了一張子虛烏有的“克萊登”大學的博士學位,這時他用阿Q的精神勝利法來安慰自己:“做兒子和女婿的不應該讓父親和岳父失望,買張假文憑也是孝子賢婿應有的承歡之志?!狈进櫇u在面對真正的愛情時缺乏勇氣,錯失了追求真愛的時機。他不愿意成為別人感情的玩物,可當船到香港,鮑小姐撲向那個禿頂且肥胖的未婚夫時,他意識到自己受到了捉弄。他不愛蘇小姐,為了排遣寂寞去拜訪蘇小姐。他從未有過向孫柔嘉求婚的念頭,卻又陷入了別人設下的婚姻的圈套。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那怯懦而矛盾的性格造成的。而圍繞主人公塑造的幾位女性也是丑態百出,鮑小姐庸俗、放蕩,墮落于物欲橫流的世界中,蘇文紈尖酸刻薄,愛慕虛榮,孫柔嘉外表柔弱,內心卻獨立,溫柔的外表下心機很重。
而在那一方我們看似很純凈的校園凈土上,同樣存在著異質性的人。這里有欺世盜名、弄虛作假的韓學愈,不但拿著騙來的假文憑到處招搖撞騙,而且為了私利把自己的白俄太太硬說是美國人;這里有表面上正襟肅容,內心下流卑鄙的李梅亭,在前往三閭大學的途中,他對妓女王美玉垂涎三尺,卻美其美名曰:“這就是孟嘗君結交雞鳴狗盜的用意。”當孫小姐生病時,他吝嗇的連一包仁丹都不肯給,怕拆開了不好賣,給他造成損失。還有靈魂空虛的陸子蕭。為了虛榮,他將一封左角印有“行政院”的大信封放在桌子上點綴,更有丑態百出的顧爾謙……
總之,展現在我們面前的這群知識分子,不同于“五四”以來許多作家做過的那樣,通過對舊式知識分子的刻畫或對新時期精英知識分子的贊揚來完成這種反省、批判。而是通過諷刺新型的知識分子來對知識分子進行批判,他是“五四”精神的延續。
二、異域文化的沖突
我們試圖回到《圍城》中那個新舊文化交替的年代,中西文化在相互交流中不斷的碰撞,處于那個年代的知識分子,接受了西方現代文化,他們的個體意識開始覺醒,有了追求自由生活的愿望,但背負著沉重的歷史包袱,很難擺脫傳統文化的影響,在與世界文明對接時,容易產生盲目的“崇洋”心理。如張吉民,出身在文明大國的禮儀之邦不但沒有使他感到驕傲似乎還有點委屈,他講話時喜歡在中國話中夾雜著英文,連他的女兒也學習了一身的洋本領,沾染了許多洋習氣,整個家庭都被洋化了。假博士韓學愈偽稱自己的俄國老婆是“美國小姐”。還有不斷騙取外國名人的通信來為自己充門面的哲學家褚慎明等都是當時中西文明對接時知識分子的崇洋的心理和行為。
錢鐘書寫的是五四運動之后的青年知識分子,這些知識分子與曾經的那些英雄不同,他們沒有了知識者的花環和英雄的光環,而是一群戴著虛偽、自大的面具,在那個時期“全無用處”的“反英雄”形象。無論是五四時期新小說中描寫的舊知識分子,或是處于彷徨期的新知識分子,還是錢鐘書筆下的留過學的高級知識分子,他們在思想上都是一脈相承的,都是要完成對傳統文化的批判。
在中國傳統文化專制的制約下,從西方吸收的注重個性的發展、注重人的生存價值觀,不得不以公眾的道道德為標準來約束自身的行為,用壓抑,異化的自我來維護社會秩序穩定。在異域文化的沖突下,他們很容易迷失自我。文中的主人公方鴻漸在對人生的追求上,始終無法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人生坐標,始終徘徊在愛情、婚姻、事業的圍城中找不到出路,最終在不停的追求與掙扎中幻滅。
作者簡介:孟天放(1990—),女,北京人,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文學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