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億
恰好今天在網上看到新聞有這樣 一段:“2013年地方政府性基金收入決算表顯示,土地出讓金收入決算數為39073億元,是預算數的152.6%。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讓金收入再創歷史之最。”然后再看手上的這本書,也就是文貫中教授的《吾民無地》,這本書的副標題是“城市化、土地制度與戶籍制度的內在邏輯”。文教授現為美國三一學院經濟系終身教授以及上海財經大學高等研究院特聘教授。他的這本書中,有很大篇幅反思的便是中國的土地問題。比照下來看,感觸良多。
有些事情一直以來,就是鮮明的問題所在。但就是沒被認真地放到臺面研究。有些試圖緩和矛盾的話剛一說口,便被一個無形飛來的大帽子給壓住。一句“意欲何為”或“包藏禍心”,便將你的嘴堵得死死。結果誰也不知道理性探討的邊際在哪里,與其碰壁,不如繞道走。要是無路可繞,那就原地踏步甚至退步。于是,養成某些自動回避的習慣。是的,這些問題我們都知道,但就是不愿意多談。為什么?敏感!中國的問題真像一場勉為其難的性戲的前奏,一邊不讓你碰,但又赤裸裸地暴露在你眼前讓你無法直視;一邊是想碰又不敢碰,憋不住又偷偷去碰,痛并不快樂。
比如文教授在書中就旗幟鮮明地提出鼓吹“土地私有制”問題。并且逐一駁斥了長久以來認為土地所有制不可動搖的一些觀點。不,是禁忌。比如說有人擔心土地一旦私有,發生大規模的土地兼并怎么辦,歷史上所有的起義因為農民失地云云。文教授的答案是根本歷史上只有官逼民反,哪里有過地主逼農民反。事實上,讀多一點資料,也是知道,便是地主未必一味壓榨佃戶。佃戶畢竟不是奴隸,失去勞動積極性,要比你一鞭子打下去,將饅頭省掉一半以壓佃戶口糧獲得效益要大得多。又比如說土地私有化影響到糧食安全。但事實上,許多進城的農民因為無法耕種農地而造成拋荒現象。而一方面堅守農村真正依靠種植糧食為生的農民,卻不能通過合理兼并的方式靠擴大耕種規模以增加收入。而接著,種地不賺錢,又逼迫更多的農民進城。于是又有更多的土地拋荒。這么一來一去,不知道與糧食安全何益。
前工業社會已經遠去,時代突飛猛進,許多產業機會稍縱即逝,所謂新經濟模式也是一日數變。中國在獲得巨大經濟成就的同時,依舊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已經暗流洶涌有積重難返之勢。一方面各地政府大力發展城市化道路,一些地方政府長官,在遍地腳手架和塔吊的情況下還恨自己不夠大都市,悍然無視不期而遇的爛尾樓、城市空心化、高失業率;而另一方面,在農村土地的問題上,依然保持著中世紀的管制思維。過去還可以中國文化傳統中的“耕者有其田”和“均貧富”等善意的社會理想來解釋在土地政策上的保守,但一與浩浩蕩蕩的城市化接軌以來,這一善意也顯得特別可疑。這數年來,關于強拆強征土地造成的官民矛盾已經層出不窮。再多借口也解釋不了政府以低價掠奪農民的土地,再事實以高價賣出的道義感在哪里。當然,道義感不是經濟學需要解決的問題。但經濟學可以讓這個社會運作得更為合理一些。當然首先你要承認眼下的一切存在許多不合理。雖然沒有治百病的靈藥,但直面問題,至少讓政府與民眾慎重前行。
如副題所示,這本書講的是城市化地土地制度與戶籍制度三者的問題和關系的發展演變、我讀書粗陋,不求甚解,但以個人之見識,中國的戶籍制度無非是維系眼下土地制度的幫兇而已。而這一切,又無疑以殺窮濟富的方式為十幾年來中國并不節制的城市化輸血。聯系到今天讀的那篇網上的報道,其中給出的結論是:據《第一財經日報》記者統計,2013年地方政府國有土地使用權收入占地方財政收入比例達35%;若算上當年與土地及房產相關的5種稅收,這一比例將達46%。近一半的地方政府收入與土地相關,也意味著地方政府仍嚴重依賴土地財政。——是的,這便是現狀。還有一個現狀便是,2014年以來,中國的樓市岌岌可危,屆時土地還能賣給誰?
我剛讀到文貫中教授《吾民無地》這本書的時候,感嘆現在才來探討這個問題是否太遲了。但讀著讀著又想,對于萬丈懸崖之前盲行的人而言,忽有所感,即使不能幡然醒悟,但哪怕停下來再想一會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