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九一八前日本的戰爭準備

劉戰

[摘 要]九一八前，日本帝國主義為了侵吞中國東北，做了多方面精心的戰爭準備，致使關東軍在開戰僅5個月之內攻占東北全境。前事未忘后世之師，深入挖掘這一段歷史，對于當前我們面對錯綜復雜的亞太局勢，防患于未然，具有重要的歷史借鑒作用，深刻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關東軍；日本軍部；滿洲青年聯盟；柳條湖陰謀

[中圖分類號]K264.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9 — 0089 — 03

侵占中國東北，是日本軍國主義者多年來孜孜以求的目標。1931年發動侵略東北的戰爭前，日本帝國主義做了長時間全方位多層面的戰爭預謀準備活動，為事變后日本迅速進占東北三省，成立偽滿洲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一、 戰前日本的思想輿論宣傳鼓動

近代日本侵占中國東北的思想圖謀，可追溯到明治維新之前。1853年美國人佩里的炮艦打破了日本的“閉關鎖國”政策，面對空前嚴重的民族危機，日本一些維新派人士主張靠侵略近鄰弱小的國家，來補償它從歐美列強那里遭遇到的損失。這方面的代表性人物吉田松陰于1859年就曾明確地提出：“在貿易上失之于俄美者，以滿洲和朝鮮之土地補償之。” 〔1〕P193 吉田松陰等人的觀點后來被明治以來的歷屆日本政府所遵奉，成為大陸政策的主要思想來源之一，日本軍國主義者并為此而一直努力著。1929年爆發的世界性經濟大危機，對日本的打擊尤重，法西斯勢力企圖用并吞整個滿蒙來轉嫁擺脫日本的經濟、社會危機的呼聲甚囂塵上，“掀起數年以來前所未有的輿論高潮”。〔2〕P92

1931年1月23日，日本最大的在野黨政友會國會議員松岡洋右在日本第59屆國會上發表演說，突破了以往日本右翼的滿蒙特殊權益論，特別強調“滿蒙是我國的生命線，在國防上、經濟上都是如此”，〔3〕P225 將滿蒙對于日本的所謂重要性一下子上升到生命線論的高度。松岡的講話，使對正處于經濟危機困頓中的許多日本人，猶如在黑暗中指明了一條生路，無疑具有不小的煽動力量，“其涵義之重要在國民中間進一步留下了強烈的印象，致使日本國民的目光逐漸轉向了滿洲”。〔2〕P92 日本在東北最大的民間法西斯團體滿洲青年聯盟，1931年初完成了一本名為《滿洲問題及其真相》的小冊子，聲稱從日本的國防、產業資源、糧食問題等各方面的作用來看，滿蒙“對我國的生存來說，也是極為重要的地區”，〔4〕P387將之印刷1萬冊，散發給日本政界、軍界要人及各社會團體，力圖左右社會的思想輿論，在最大程度上影響政府的決策。關東軍做為日本侵略東北的主要武裝力量，在尋找制造入侵滿蒙的理論借口上表現得更早也更為積極，并且將其與實際的軍事入侵宣傳活動緊密地結合起來。1929年7月5日，由關東軍參謀部組織的第一次“北滿參謀旅行”途中，關東軍作戰主任參謀石原莞爾中佐，向同行的軍官們分發了由他精心撰寫的《解決滿蒙問題的方案——作為扭轉國運的根本國策》一文，將日本未來的發展與占領中國東北地區生拉硬扯地聯系在一起，捏造出“從歷史關系上考察，滿蒙與其說是屬于漢民族的，還不如說是屬于日本民族”的謬論，進而引出他真正的目的想法，“滿蒙問題的解決，只有由日本領有該地，方能完全達成”。〔5〕P40 對于預定擔負發動事變重任的日軍部隊，關東軍也是提早地進行有關中日戰爭問題的灌輸。1931年5月29日，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大佐對第二師團大隊長以上軍官發表講演，聲稱：“滿蒙問題的解決”，“若非在使用兵力（關東軍大部）的情況下則難以獲得”。〔6〕P107公然發出戰爭叫囂。

1931年7月，由日本駐長春領事館蓄意挑起擴大的萬寶山事件發生后，日本軍國主義者決心利用這一事件，煽動起日本國民對中國普遍的仇恨情緒。滿洲青年聯盟組成了由本部理事岡田猛馬等5人的“母國演說隊”，于7月13日派遣回國。他們向日本政府、軍部、各政黨團體進行游說，在公開集會上發表措詞激烈的演講，慌稱在東北的日本人的生存權力受到了來自中國方面的嚴重壓迫，強烈要求當局對滿蒙采取更為積極的措施。滿洲青年聯盟的努力在日本國內“獲得了各方面的聲援，有力地喚起了對滿強硬的社會輿論”。〔2〕P89 日本臭名昭著的右翼侵華團體黑龍會，在鼓吹進行對華戰爭上言詞表述得最為直白：“趁此機會，采取不辭戰爭的態度，無論如何，也要拔出日中間的禍根。”〔7〕P174-175萬寶山事件的風潮尚未過去，1931年8月中旬中村大尉事件又被披露出來，在日本立即引發了新一輪更為激烈的侵華輿論狂潮，“對華強硬論力主求以武力解決滿蒙問題，并且達到異常高漲的地步”。〔8〕P459日本各報刊做了完全歪曲事實的報道，將中國東北軍愛國官兵處死日本軍事間諜中村震太郎這一完全符合國際法慣例的行動，誣蔑為“魔鬼和畜牲的行為”，〔9〕P247 一致呼吁日本當局“必須斷然追究中國方面的罪責”。〔10〕P146 日本的眾多右翼團體于1931年9月10日聯名舉行了滿蒙問題各派聯合大會，通過了“打開時局的關鍵，除斷然行使武力……別無其他途徑”的決議案，〔4〕P414在日本社會造成很大影響。在這種喪失了理性的軍國主義叫囂聲中，原本在日本社會中就已根深蒂固的武士道的思想氛圍此時變得更加濃烈，日本走上了從一開始就注定會失敗的侵占中國東北的道路。

二、九一八前日本對未來統治東北方針的籌劃

對于日本侵略者來說，擊敗中國軍隊進占東北全境并不會費多大周折，最重要也是真正困難的地方在于占領后如何有效地實行統治，才能確保日本人長久鞏固地擁有這一地區。日本軍國主義分子未雨綢繆，在事變前就對未來殖民統治東北的方針政策進行了籌劃研究。

關東軍和在中國東北的日本右翼法西斯團體，侵吞整個滿蒙的欲望顯得更加急不可耐，他們最先主動地行動起來。1929年7月，就在關東軍第一次“北滿參謀旅行”抵達滿洲里時，石原莞爾拋出了他醞釀已久的《關東軍領有滿蒙計劃》，提出占領滿蒙后建立起日本的殖民總督府，行使政治、軍事統治大權；重要產業歸總督府實行統制政策，由關東軍直接出面對東北“實行最簡明的軍政”。〔5〕P42-45石原的上述設想只是一個概略性的大綱，若想實現日本帝國主義全面統治東北的戰略目標，還需要有一個進行進一步深入細致研究的總體統治方案。石原莞爾、板垣征四郎將這項工作當面委托給了關東軍參謀部兵要地志主任佐久間亮三大尉，負責組織從事具有針對性的研究。佐久間亮三的研究小組在滿鐵調查課等機構的大力協助下，于1930年底，一份《對滿蒙占領地區統治的研究》報告脫稿完成。此項報告涉及到日本統治東北的政治、軍事、經濟諸方面，殖民地東北的行政、立法、司法等大權均由日本滿洲軍司令官總攬，為此特在關東軍司令部內相應地設立民政、警務、司法等部，“總轄占領地區之全部行政”；滿蒙的“治安”由關東軍負責維持；對東北的農業、林業和礦業實行統制政策，以提供給日本所需的糧食、工業原材料等各種資源；在不影響日本本土工業進展的前提下，利用東北豐富的原料資源條件，就地發展軍事制造工業。〔5〕P53-57佐久間亮三等人的研究報告上報后，受到關東軍參謀長三宅光治的高度贊揚，成為關東軍計劃將來殖民統治東北的原則性綱領文件。石原、佐久間等人搞的這些密謀方案，除了設立日本總督府由關東軍公開實行赤裸裸的殖民統治這一點，因日本政府和軍部顧忌到此舉過于暴露出日本對于東北的領土野心，必然會遭致中國人民的強烈反對以及國際社會的普遍譴責，對日本全面擁有滿蒙反而不利因此未被采納外，其他的設想計劃在偽滿洲國期間都被付諸實施了。

居住在東北的日本民間法西斯積極分子毫不客氣地以未來滿蒙的主人自居，替日本將來殖民統治東北不斷地出謀劃策。1929年6月召開的滿洲青年聯盟第一次議會上，建設性地提出來了“滿蒙自治制”方案，主張將滿蒙從中國本土徹底分離，九一八后受到了日本當局和關東軍方面的高度重視，“滿洲國的胚胎卻是早已在此時孕育成熟”。 〔2〕P881931年6月13日，滿洲青年聯盟于大連舉行的演說大會上，公布了《實現滿蒙現住諸民族協和之件》，表面上打著實行“民族協和”冠冕堂皇的旗號，實則想要在東北發揮出日本人的先鋒主導作用，成為偽國時期宣傳灌輸“王道樂土”、中日“共存共榮”，掩飾日本對東北人民實行殘酷殖民壓迫的重要思想輿論工具。

日本軍部做為日本實施侵華的主要策劃機關，側重于從整體上把握大政方針。1931年4月，陸軍參謀本部頒布了《昭和六年度形勢判斷》，指出侵占東北后要分三個階段，逐步實現將滿蒙最終并吞入日本領土的既定戰略目標。第一階段是“要在滿洲建立一個取代張學良政權的親日政權”，使這一政權名義上隸屬于中國的主權范圍之內，實際上是一個聽從日本人旨意擺布的傀儡政權；第二階段是“使親日政權從中國主權下分離出來，成為一個獨立國家”，建立偽滿洲國；第三階段“實現滿蒙占領（即領有）”〔11〕P63-64，將東北直接納入日本的版圖之內。軍部估量到國際上諸多因素的影響，決定采取穩健漸進的政策，待到日本在東北的統治基礎徹底牢固之后，再使滿蒙成為日本本土的一部分。只是由于后來發動九一八事變關東軍的貢獻最大，聲望亦隨之急劇上升，早已經是迫不及待的關東軍力主立即實施第二階段的方案，日本政府、軍部最終認可了關東軍的想法，偽滿洲國由是成立。

三、事變前日本的軍事準備活動

1931年4月，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在如前所述《形勢判斷》中，定下了使用軍事手段徹底占有滿蒙地區的決心。在侵略中國東北的問題上一向積極主動的關東軍，于“昭和六年春左右”，既擬定出“柳條溝事件的概略計劃”。〔12〕P75此一計劃的實施要點是，在南滿鐵路線沈陽城外柳條湖村旁的路軌上實施爆破，關東軍部隊以維持“治安”為名，越出鐵路附屬地之外，一舉攻占東北三省。此前，石原莞爾于1928年剛來到關東軍擔任要職時，便根據日本天皇裕仁的特別授意，提出了對東北軍的作戰設想方案，成為九一八后日軍的總體戰略方針，即“把關東軍主力全部集中到奉天附近，一舉打擊奉天軍隊的中樞，制其于死地，以便在極短時期內解決問題”〔13〕P312。從該方案事后的實施情況來看，由于中國軍隊奉命采取不抵抗政策，致使關東軍能夠輕易地得手。

九一八前，日本帝國主義處心積慮，對中國東北廣泛地從事情報偵察活動達幾十年之久，從中獲益非淺。這其中，滿鐵調查課的情報搜集行動最為全面。從1907年開始，滿鐵調查課情報來源的范圍不僅僅局限于單一的軍事方面，還包括有東北的政治、經濟、思想文化、風土人情、地理、氣象、物產資源等各個方面，“是搜集情報和隨時可以提供情報的大腦”，〔14〕P23為日本帝國主義侵占東北提供了極為翔實豐富的第一手參考資料。關東軍平時的情報偵察活動，主要是通過派遣如中村震太郎大尉等軍事間諜，偽裝潛入到東北腹地，從事非法的諜報活動。關東軍參謀部并假借“參謀旅行”之名，多次組織大規模的軍事偵察活動，實地進行未來戰爭條件下的模擬演練。1929年7月的第一次“北滿參謀旅行”，參加行動的關東軍參謀軍官結合所到地方的地形，實施了“占領哈爾濱的前進陣地”、“松花江渡江作戰”等多場模擬實戰演練，〔15〕收獲頗豐。1929年10月的“遼西參謀旅行”，關東軍現場了進行掃蕩中國軍隊的“新民屯渡河”、“進攻錦州”等模擬演練。日本遍布東北各地特務網的情報偵察活動也十分猖狂。他們多方打探消息動態，花大價錢購買東北當局各機關處理掉的紙質文件，致使我軍政機密多被其竊去。例如在事變爆發前夕，大連的日本關東廳警務局就已獲悉了一旦日軍挑起事端，中國方面將力避沖突，“抱不抵抗的消極態度，采取訴諸列國之舉”〔16〕P287的我方重大機密對策，因此關東軍得以有恃無恐地發動全面進攻，而不必擔心會遇到中國軍隊大的抵抗。

自從關東軍進駐中國東北以來，包含多種作戰課目在內的軍事演習就時常舉行著，目標直指當地的中國駐軍東北軍，到九一八前達到高峰。1931年9月2日起，關東軍先后舉行沈陽攻城演習、巷戰演習、夜戰、野外攻擊目標等實戰演習，為進攻北大營和沈陽城做準備。更有甚者，日軍以演習為名來掩護他們即將展開的軍事行動。9月中旬，沈陽城內到處出現有關東軍的“安撫”告示，慌稱日軍近日將舉行“秋操”，“附近居民突聞槍聲，勿得驚慌”，〔17〕P222以致于九一八當晚日軍剛開始進攻時，包括東北軍官兵在內的許多不明真相的中國人，還誤以為日軍是在舉行夜間演習。

九一八前夕，日本軍方對關東軍的兵力構成、指揮官的人選進行了重新調整和更換。1931年8月，曾連續擔任過奉系軍閥軍事顧問和張作霖控制下的北京政府日本駐華使館武官的本莊繁中將，被認命為關東軍司令官，“本莊雖然是新的軍司令官，但在中國問題方面他卻是老前輩”，“在這樣重要的時期，由他出任軍司令官，實在很適當”。〔18〕P7681931年9月1日，本莊繁訓示關東軍所屬部隊，期待日軍將士能“戮力同心，竭盡匪躬之節，應付多變之時局，共圖伸展國運之大業” 。〔19〕P3489月7日起，本莊繁相繼視察南滿鐵路沿線的關東軍兩大主力部隊第二師團和獨立鐵道守備隊。其中戰斗力極強且適宜于在嚴寒氣候條件下作戰的第二師團，是軍部于1931年4月特意從日本國內調來劃歸關東軍建置的，可謂日本軍方別有用心的臨戰部署。本莊繁此行一路觀看了關東軍部隊的臨戰演練，對日軍的總體戰備狀況深表滿意，并針對關東軍的某些不足之處，指出沈陽日軍各部要加強統一指揮，以充分發揮其戰斗力。

與日本帝國主義進行充足的戰爭準備相比較，當時的中國從南京中央政府，到守土有責的地方實力派軍閥，都熱衷于打內戰，在國內擴大自己的權勢和地盤，卻疏于國防，事變前沒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應對準備來防備日本的侵略，致將東北拱手送給日本侵略者，其教訓不可謂不深刻。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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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日〕日本國際政治學會，編.走向太平洋戰爭之路（1）〔M〕. 東京：朝日新聞社，1963.

〔5〕〔日〕角田順，編.石原莞爾資料——國防論策〔M〕. 東京：原書房，1967.

〔6〕〔日〕日本國際政治學會，編.走向太平洋戰爭之路（別卷）〔M〕. 東京：朝日新聞社，1963.

〔7〕樸永錫.萬寶山事件研究 〔M〕. 東京：第一書房，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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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兒島襄.滿洲帝國（1）〔M〕. 東京：文藝春秋，1975.

〔11〕〔日〕 守島伍郎，柳井恒夫，監修.日本外交史（18）〔M〕. 東京：鹿島研究所出版會，1973.

〔12〕〔日〕 粟屋憲太郎.文獻昭和史（2）〔M〕. 東京：平凡社，1983.

〔13〕〔日〕 板垣征四郎刊行會.板垣征四郎秘錄〔M〕. 東京：芙蓉書房，1972.

〔14〕〔日〕 草柳大藏.滿鐵調查部內幕〔M〕. 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2.

〔15〕王健.九一八事變前關東軍在中國東北侵略活動述論〔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01）：118.

〔16〕〔日〕 小林龍夫，島田俊彥，稻葉正夫，編.現代史資料（11）〔M〕. 東京：三鈴書房，1965.

〔17〕〔日〕關寬治，島田俊彥.滿洲事變〔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

〔18〕東北抗日聯軍史料編寫組.東北抗日聯軍史料（下）〔M〕. 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

〔19〕〔日〕本莊繁日記 〔M〕. 東京：原書房，1979.

〔責任編輯：張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