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興鋒
送走了一屆畢業生,本應該循環到七年級代課,但從這學期開始,八(2)班的班主任王老師要去培訓學習一年,我被安排接替這個班的班主任。
這是我沒有預想到的。
王老師臨去培訓之前,向我反復交代了一些班里的情況,譬如哪些學生是優等生,哪些是差等生,哪些是老實聽話的,哪些是調皮搗蛋的,并特別強調了一個叫林梅兒(化名)的女生,她是個智障生,任課老師從不愿提問她,抽考時要把她排除在外。
懷著一絲忐忑不安的心情,行走在去往班級的路上,正想著怎樣才能讓學生很快地接受自己并和諧相處,忽然被一聲“老師好”的喊聲嚇了一跳,我抬頭一看,一個胖乎乎的女生,右手行著禮,朝我燦爛地笑著。我立時被這種高規格的尊敬感染了,也笑著說了一聲:“你好!”她立馬跑開了。后來我知道了,這個女生就是林梅兒。
接下來的日子里,也許是王老師的叮囑真的起了作用吧,在日常教學中,我很少過問林梅兒,而她從不違反紀律,每天在課堂上只是靜靜地坐著。既然是智障生,成績可想而知。在老師和同學的眼里,她就是一個異類。除了她迥于常人的言行舉止給大家偶爾帶來笑料外,其余的時間里她基本就是一個被遺忘的人。
有一次,我剛到班里,發現教室的后窗玻璃碎了一塊,就問了一句:“誰砸爛的?”同學們面面相覷,卻無一人吭聲。我很生氣,碎了一塊玻璃都不敢承認,而且也沒有人敢出來指證,這還有一點正直誠實之心嗎?這樣的學生學習再好,將來走上社會又有何用呢?太讓人失望了。
我煩躁地在講臺上來回走著,突然林梅兒站起身說:“報告老師,是代子東打破的玻璃。”班里學生此刻都把目光“刷”地投向了林梅兒。我問道:“代子東,是你干的嗎?”代子東漲紅了臉,慢慢低下了腦袋。哦,我明白了,代子東是英語老師的兒子,其他學生都不敢或不好意思指認他,只有林梅兒果敢地站了出來,澄清了事實真相。我悲哀地想,急功近利的教育方式,只重視學生的學習成績,卻抹殺了他們的靈氣和勇氣。而林梅兒此時的單純和勇敢,更顯得她與眾不同。
在一個深秋的上午,我上了一節課后,便感到渾身不舒服,不料此時上級領導來調研,學校臨時指派我在最后一堂課上一節公開課。關乎學校的名聲,我無法拒絕,強咬牙答應了下來。我集中所有的心力圓滿地結束了公開課,學生和聽課者陸陸續續走光了,我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的涼風陣陣,黃葉飄零,感到一身的酸懶疲憊。看來,我是發燒了。
這時,林梅兒輕手輕腳地又走進了教室,悄悄地關上了所有的窗戶,然后走到我跟前,天真地說:“老師,您病了,難受嗎?我關上了窗戶,您就不會冷了。”
我默默地看著她所做的一切,內心里不由涌起了一陣陣慚愧,這個一直被我忽略淡漠,一直被大家奚落歧視的不起眼的女孩,多么像一位天使,有著一顆多么善解人意、體貼溫暖的愛心啊。
對,我寧愿相信她就是一位落入凡間的善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