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解構夢之旗語

張筱

A

那一吻，如蓮，掩過雪白的憂傷。而你，深沉于眸子的黑洞，不愿醒來。

夢呵。恍惚如夢。日子的漣漪畫了一圈，又畫一圈……淺淺的痕，是魚兒探頭呼吸的浮印，若天光幽暗幽明。

深深的倒影，種植一襲亭亭。蓮在水遠處，在岸深處，在記憶里游弋，如燈盞敞亮。又是一吻，深重如水，覆蓋瘦削的骨骼。覆滅坎坷的道路，填滿多舛的命運之河。

潮漲，潮落。潮漲潮落——

B

綠如荷葉的眼睛，汪著液態翡翠。那么地純亮、清澈。突兀的聲音，穿透風幕，曖昧香縷。芷香，薄荷的清涼與苦艾濃厚的氣質一同交響。是一曲無名小夜曲的愛撫。

無弦的豎琴，這時清清亮亮、亮亮清清響起來。那么悠揚，那么地入靜人迷。心，醉于酒窩的緋紅里。

又是一吻，薄涼如膏。

又是一吻，孤獨如初。

C

我是狐媚的仙子，前世的孽緣浮出今生的水面。

花開，花落。

花落，花開——等待傳說中的一瞥。讓我目眩的那一瞥生長在哪個堤，游走于哪道岸？

我以深情如水的一吻試探。

我用涼薄似雪的一吻緘封。

今生還要等多久？是否要等到遙不可知的來世。這個寶藏的封印，如何舐吻，如何打開！

今夜，我潛過湍急的河流，暗伏于寬闊河流彼岸邊上，等待天光開啟紅唇，等待等待的那個人——

D

鳥叫了，拂曉天光中，一扇古老的窗打開。如蘭的晨曦中，又一扇窗打開。

濕潤的石板路，一位如蓮的女子浮過岸的倒影。靜水深流，孤絕千年的安靜。

雨，淅瀝，如悲涼如絲的哀嘆。

石舫不動，那只散逸古舊氣味的櫓掛起，如同神諭。

一切都已經結束。一切正將開始。一切的生孕在一切的死中。一切死寂中深藏淺露著許多的萌。一切不言。一切盡在不言中。

鳥又叫了，一聲，再一聲。連成一片的鳥叫，是多么生動。如曉風拂柳，上演一場亙古不變的絕戀。

E

花發如旗，如招魂的經幡。

旗語，是看不懂的詭異。

F

在灰飛煙滅中，顛狂。我聽到貓的哭泣，深一腳淺一腳朝我的方向邁步。而所有的混響——之前的混響，都銷聲遁形。

一只母貓，與我無法發生關系。即或是一只公貓，也不在發情季節啊。盡管我情欲泛濫。我的情欲泛濫如河，在波上翻滾、掙扎。

盡管我的姿色，是不必隱跡的暗探。但我無法接收更多生命信息。不是無能，也不是失敗。只是等待的生靈，一直不肯出現。

葦子深了些許，岸，也舉步維艱。

G

罹難的珍珠，叮當叮當散落，仿佛誰設計好的騙局。

智慧散佚。死亡散佚。謊言散佚。

又是一吻。決絕，悲愴。誰成為誰的風景？誰是誰脊椎上的骨刺？

美麗顯影。不同凡響的美，精妙一如古瓷，如素燒的胎坯。

美是驚心的，不同于人類端莊的那種。

H

幽暗花園，獵人蹲伏。低沉、奔騰的聲響，狂野如初。

一頭九尾狐朝我奔來，有種突襲意味。

那座斷橋，那把油紙傘，會續寫與我有關的傳奇嗎？

綠如青萍的眼睛，波起，是一道道薄刃鋒利的藍焰。夢被切割，然后焚燒。吱呀吱呀的聲息，是鐵軌上輪滑滾動的擦刮。

縱橫十方，如毒蜘蛛編織華蓋，幻生七彩。

我堅拒步上殿堂，打坐。我要在水湄之上盛開。不要故事，不要傳奇。

I

迷失，錯亂。最終的迷途猶如霞朵一綹綹顯現。華麗一如古雅的綢袍。

半啟的紅唇，皓齒是銀月一彎。恰到好處地微笑開來。笑，讓人迷醉。

從未見到微笑，會優雅到絕無僅有的程度。然而，這笑意只是曇花一現。

靜默。唏噓。暗嘆。

J

永恒的縫隙，有月光鋪開。

我看到一圈圈時間鑲嵌成翠色羅裙的花邊，是那樣美好憧憬。

是我的夢嗎？

是我盛開前悄悄而來的潮汐。

看不見紀年的鐘，有只蜻蜓飛過暮雨江山。

我只是一朵蓮嗎？

我是蓮的精靈，等待現形的那一天……

K

一遍遍地勾勒，一遍遍地涂色。重復了重復。線條重復著線條。季節重復著季節。

油彩涂上一層又一層，新的鮮艷將舊的黥暗裹嚴。

蓮，日漸凸顯玲瓏。日漸明艷豐盈。

是目光的勾勒。是心血的油彩。

那位額角白發飛揚的畫師，正臨水寫生。你看到了蓮在心里舒放精彩。

而，畫布上空無一物。沒有一絲線條。

畫師，在靈魂深處，完成了對蓮的勾勒、上色。

L

綠如荷葉的眼睛，汪著盈盈的綠陰。

那一吻，如蓮。那一吻，深沉如水。

彼岸無岸。有一個人在水邊，拆解著時光。解構光影的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