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相戀—形式婚姻—異性回歸”

賈琛

摘要：《封三娘》以故事情節的發展為線索，以人物關系的演進為表現特征，形成了從“同性相戀”到“形式婚姻”再到“異性回歸”的潛層敘事結構。與之對應，文本可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作者細致描摹了范十一娘與封三娘同性相戀的知己情人關系；第二部分主要表現了在封三娘的策劃下范十一娘與孟安仁結成的形式婚姻關系模式；而在第三部分中，封三娘的離去使得范十一娘與孟安仁回歸到了正常的夫妻關系。

關鍵詞：潛敘事；人物關系；同性相戀；形式婚姻

作者簡介：賈琛（1993.03.13-），性別：女，籍貫：山西省臨汾市，學校：北京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本科，學位：大學本科三年級在讀。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8-0-04

從《封三娘》文本的表層結構來看，蒲松齡著重描寫了狐女封三娘與凡間女子范十一娘的知己之情。在這其中穿插了封三娘為范十一娘介紹如意郎君孟安仁，范十一娘欲效娥皇、女英，使得封三娘破了色戒而離開，范孟回歸異性夫妻關系的故事。但實際上，如此理解只能謂之冰山一角，冰山的主體還沉寂在海洋的深部。縱觀前人的研究成果多逃不出知己之情的研究范疇，而寥寥可數的能夠發現范封二人關系實質的學者，又在論述孟安仁與兩位女性的關系時陷入“雙葉扶花”故事模型的泥潭。

《封三娘》的敘事結構按照人物的關系和所扮演角色的重要性可以分成三個部分。其中從范十一娘與封三娘相識相知到封三娘商量為范十一娘尋找如意郎君之前是第一部分，這一部分的主要人物是封三娘和范十一娘，兩人在“盂蘭盆會”上一見鐘情，并且在兩次幽會、兩次離別中強化了這種同性相戀的關系；第二部分是從封三娘為范十一娘尋找如意郎君到孟安仁奸污封三娘之前的部分，在這部分形成了以孟安仁和范十一娘為主的婚姻關系，但是這種婚姻關系并不是一種正常的婚姻模式，而是封三娘和范十一娘為了掩蓋兩人同性相愛的事實，為了避免社會和家庭中的流言蜚語而采取的一種形式婚姻的關系模式；第三部分，范十一娘欲效娥皇、女英，使孟安仁奸污封三娘，封三娘說明事情原委后離去，范十一娘與孟安仁回歸到了正常的婚姻狀態。這三個部分情節的發展又是以三次變故作為導火索的。

文章的大致情節和人物關系概括如下：

第一部分：范十一娘與封三娘同性相戀的知己情人關系

第二部分：范十一娘與孟安仁形成形式婚姻關系

第三部分：范十一娘與孟安仁歸于正常的婚姻關系

接下來，筆者將就文章的三個部分分別進行分析，并且結合文本中的細節以及故事發展的邏輯順序來論證故事主人公在不同時期的關系發展，以分析這種關系變化所隱喻的深層的敘事結構。

一、第一部分：范十一娘與封三娘同性相戀

范十一娘是“祭酒之女”，“父母鐘愛之，求聘者輒令自擇”但是“女恒少可。”這是蒲松齡在《封三娘》的開頭對范十一娘的介紹，這段話說明三點，一是范十一娘家庭條件較為優越；二是范十一娘容貌艷美且腹有詩書；三是范十一娘一直沒有找到中意的男子。那么范十一娘沒有找到中意的男子是因為姻緣未到，對男方條件不滿意，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呢。蒲松齡在接下來描寫了封十一娘在上元佳節參加“盂蘭盆會”遇到封三娘并且一見鐘情的故事。這說明，蒲松齡對范十一娘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家的描寫不僅僅是出于介紹人物的需要，而且也是為引出范十一娘的同性性取向埋一個小小的伏筆。在“盂蘭盆會”一見鐘情后，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她們的情感心理也完全符合一般的戀愛心理。整理第一部分的情節發展如下，

故事發展 范十一娘 封三娘

背景 少艷美，騷雅尤絕 二八絕代姝也

第一次相見 悅而好之，轉用盼注 步趨想從，屢望顏色，

似欲有言；

相識 把臂歡笑，詞致溫婉，于是大相愛慕，依戀不舍

離別 惘然，遂邀過從 凝眸欲涕

互贈信物 脫金釵一股送之 摘髻上綠簪為報

別后相思 傾想殊切

日望其來，悵然遂病 別后懸思頗苦；

第二次相見 驚喜，頓起，曳坐褥間，責其負約 經墻外過，聞女子語，

冀是小姐，今果如愿

偕歸同榻，快與傾杯。病尋愈。訂為姊妹，衣服履舄，輒互易著。見人來，則隱匿幕間。

第一次變故 積五六月，公及夫人頗聞之。夫人掩入……封羞暈滿頰，默然拈帶而已。夫人去，封乃告別。十一娘苦留之，乃止。

第二次變故 封適出更衣，范兄橫來相干。封堅辭欲去。

離別 扶床悲惋，如失伉儷

盼欲死 惻惻，訊十一娘興居

我亦思之，但不樂使家人知

第三次相見 各道間闊，綿綿不寐，視婢子眠熟，乃起，移與十一娘同枕；

商量為十一娘找一位如意郎君

縱向來看，封三娘與范十一娘的愛情故事的經過主要包括“一見鐘情—相識相知—互贈信物—別后相思—幽會—變故—離別—相見”這幾個部分，最終以第二次相見相伴為收尾實現了第一部分的大團圓結局。這和明清時期的才子佳人小說的基本套路可以說是如出一轍的，也就是說，作者采用描寫才子佳人的筆法來描繪了兩個女性之間的戀愛，用異性戀的愛情方式來描寫同性戀，所以在作者眼中，兩人的關系是與才子佳人之間的愛情無異的。前人研究《封三娘》多以知己關系評述二人，其實用情人與知己相結合的知己情人關系來評價她們更合適。

橫向來看，封三娘和范十一娘的表現之間形成了一種鏡像對稱的關系，兩人無論在精神氣質還是容顏相貌之上都有一種驚人的相似，而這種相似的特征又是歷來社會學家、性學家探討女性同性戀成因和特征的一個重要的方面。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說過，“幾乎所有的少女都有同性戀傾向，而這一傾向與自戀愛好幾乎無法區別：每一個人都渴望在他人身上，體驗一下自己皮膚的柔潤、自己體型的曲線美；反之，在她的自戀中惡蘊含著對一般女性氣質的崇拜……它們有些是純柏拉圖式的，有些則明顯是肉欲的。”1甚至她將這種女同性戀的氣質與母親對于孩子的感情相類比，“兩者（母親和女性同性戀者）都是自戀的，她們各自迷戀于孩子或者女友—自己的投影或映像。”2李銀河女士曾經也做過相同的論述，“在同性戀行為中，自我仍舊留在自身之中，懷著自戀主義的激情注視著他人，而他人不過是自己的一面鏡子而已”3。封三娘和范十一娘在“盂蘭盆會”上一見鐘情，繼而惺惺相惜、依戀不舍與其說是因為對方的氣質相貌讓自己魂牽夢繞，不如說是對另外的一個自己的愛慕。

另外結合《封三娘》的評注來看，馮鎮巒在評論這個文本時寫道，“《聊齋》各種題都做到，惟此中境界未寫，故又暢發此篇。”4那么此中境界具體指的是什么呢，他說，“男子相悅，常也；乃以女子悅女子，深情纏綿，如繭自縛。”5但明倫在評論這篇文本時，也多以“已落情障”，“已入愛緣” 6來評價兩人的關系，這就從另一個側面論證了兩人同性相愛的事實。但是作者對于兩人的愛情描寫不是像描寫男性同性相戀那樣停留在情欲上面，而是表現了兩人志趣學識相投的知己情懷，封三娘和范十一娘兩人離別后互贈信物，但明倫評論道，“氣味相投，一見如故，贈縞獻紵，古君子交友之道，乃在裙釵。”7對于封三娘不趨富貴，思謀深遠的品質，他也沒有吝惜筆墨，“有骨氣如是，趨附之徒，又當別論。能遠譏嫌，而不肯援富貴，品高識卓，所謂矯矯云中鶴者，得友如此，可以無憾。”8他在篇末又暢發議論，“閨中有良友，而針砭藥石，生死不渝，遂致嘉偶終諧，不陷于權要。古人出處之大節，每得諸良朋規誡之間，若十一娘之于封，所謂固不失其親者也，足以法矣。”9也就是說，封三娘與范十一娘之間的愛戀是以精神上的志趣相投作為基礎的，兩人的關系是一種知己情人的關系。

二、第二部分：范十一娘與孟安仁形婚

封三娘和范十一娘確定戀愛關系后，發生了兩件變故（范氏的父母發現了封三娘的存在和范氏癡兄橫來相干），這使得心思細膩、性格耿直的封三娘不得不為未來籌謀，于是她策劃了范十一娘與孟安仁的形式婚姻（形式婚姻的定義見下），這從范十一娘對于孟安仁的選擇以及范十一娘之死中可以推斷出來。在這一部分中，孟安仁與兩位女性的關系不僅在于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同性戀的掩飾，而且他對于范十一娘和封三娘也有一種傳統知識分子的欲望與情義并存的情感體現。

1.緣起：兩場變故

封三娘從一開始對自己對于范十一娘的情感就是確定的—“緣瞻麗容，忽生愛慕，如繭自縛”，但同時她也明白同性的戀愛是不為世間倫理道德所接納的，所以她的行為從一開始就顯得小心翼翼，思慮周全，“妾來當須秘密。造言生事者，飛短流長，所不堪受”，并且“見人來則隱匿幕間”。另外，她性格耿直，性情高沾，時時擔心自己的家庭條件配不上范十一娘而引得外人說閑話，“娘子朱門繡戶，妾素無葭莩親，慮致譏嫌”。因為這個原因，她對于去看望自己喜歡的人也是有猶豫的， “然貧賤者與貴人交，足未登門，先懷慚作，恐為婢仆下眼覷，是以不果來”。所以以封三娘的這種性格，我們可以知道當她面臨兩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的時候，她怎么能不細致思謀，為未來打算呢？

第一場變故是在封三娘和范十一娘相伴五六月之后，范公和夫人知曉了自己女兒有一位知己相伴的情況，有一天，“兩人方對弈，夫人掩入”，范氏母親在不知實情的情況下是很喜愛封三娘的，“真吾兒友也”、“閨中有良友，我兩人所歡，何昧之？” 但是思慮甚多的封三娘還是覺得難為情，待夫人離去之后，馬上向范氏告別。第二場變故是封三娘“適出更衣”，范兄“橫來相干”，這次即使范十一娘請求她待到天明再走，但是封三娘還是“堅辭欲去”。兩次變故使得封三娘和范十一娘從精神相戀回到現實，她們覺悟到在兩人的戀情之間還有現實這個難關，那么怎么樣能夠既使兩人的感情可以不被曝光而又可以安全地生活在一起呢?封三娘想到了讓范十一娘與孟安仁采取形式婚姻的方法，這也就是在經過兩次變故之后，封三娘提出希望為范十一娘尋找一位如意郎君的原因。

2.范孟形式婚姻

因為“形婚”是一個口頭詞語，還沒有經過嚴格的釋義，所以筆者在這里結合自己的認識給它下了一個定義：形式婚姻又稱為“互助婚姻”，指的是在同性婚姻不被認可的情況下，同性戀迫于社會壓力，為了掩人耳目而采取的在形式上與異性成婚但是仍然繼續與同性伴侶保持共同生活的習慣的一種行為，簡稱為“形婚”。其類型包括一對男性同性戀與一對性女同性戀分別成婚，婚后男同、女同各自生活的形式和某一性別的同性戀與異性戀成婚，在異性戀知情或不知情的情況下繼續與對方保持交往的形式，在第二種形式中，已婚的同性可能與異性發生身體關系。范十一娘與孟安仁的“形婚”是在隱瞞自己身份的前提下進行的，兩者雖然有夫妻關系，但是更接近于形式婚姻的模式。

范十一娘與孟安仁的關系是“形婚”的關系這除了從故事情節的邏輯發展可以推斷出來外，還有兩個文本事實可以證明：第一，范十一娘判斷孟安仁是否合適的標準；第二，范十一娘之死。

范十一娘與孟安仁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封三娘主動策劃的，她先是與范十一娘商量，“如欲得佳偶，請無以貧富論”，為后文的孟安仁的出場埋好伏筆。繼而第二天封氏為兩人牽線搭橋，那么范十一娘對孟生的評價是怎樣的呢？“十一娘略睨之”、“知其貧，不以為可”，并且她參考了父母的期望“父母在，不遂如何？”，面對封三娘的進一步要求她還是“必不可”。蒲松齡在這段文字中并沒有寫范十一娘對于孟生的相貌、才華、氣質的評價，而是著重表示了她對于孟生家庭貧賤的不滿意，這與一般人對于異性的評價是不相符合的，說明她要嫁給孟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讓自己的家人能夠接受，那么家庭的主要要求是什么呢？就是門當戶對，后來“夫人貧之，立便即去”便說明范十一娘的考慮是有依據的。顯然，從這里可以看出范氏和封氏對于形婚對象的選擇標準是不同的，封氏出于為女伴未來的考慮而更看重形婚對象的才華品質；而范十一娘主要考慮現階段形婚是否可以得到其父母的認同，也就是形婚的可能性。

那么既然范氏要選擇形婚對象，為什么不選擇明顯能使得父母滿意的鄉紳之子呢？首先，封三娘乃是狐妖，她可以預示孟生以后會成為翰林之才，自然可以預料到鄉紳之子不會有好的下場，果然幾年后鄉紳“以關節發覺，父子充遼海軍。”其次，當時封三娘已經將范十一娘的定情之物轉贈給孟生，它不僅代表二人忠貞不渝的愛情：《定情詩》中描寫定情之物中說“何以結相於？金簪薄搔頭。何以慰別離？耳后玳瑁釵” 10；而且更代表了一種尊嚴：在古時罪犯不準戴簪，妃子犯了過錯也要退簪。范十一娘的盟誓之物已經被封三娘交給了孟生，如果日后又為了眼前的名利將孟生拋棄，那就是背信棄義，不僅會有失尊嚴，甚至可能被時人詬病了。

另外，范十一娘之死可以說是為了促成這場形婚的一個陰謀。封三娘為了使得孟安仁與范十一娘結婚而希望兩人互贈訂盟之物，十一娘擔心父母不會接受貧寒的孟安仁而不同意封的要求，封三娘勸道，“妾為此，正恐其不遂耳。志若堅，生死何可奪也”。這是封三娘第一次對范十一娘暗示死亡。但是十一娘還是拒絕了，封三娘沒經過十一娘同意，將十一娘送給自己的金鳳釵“矯命贈之”，固執生硬地將范氏逼上了必須要嫁給孟生的絕路，而孟生遭到范家的拒絕后，范十一娘的反應果然是“金釵難返，只須以死矢之。” 后來，父母強令范十一娘嫁給某紳之子，一開始對孟安仁并沒有感情的范十一娘居然愿意“非孟生，死不嫁”，最后逼不得已在迎親的前夕自盡而亡了。在范十一娘的死亡之中，封三娘的行為是起到了推動作用的，她不僅用以死明志來暗示十一娘，而且沒有經過十一娘同意贈與孟安仁信物以確定二人關系把十一娘逼到了絕境，十一娘最后只有一死。封三娘為什么想要把十一娘逼入絕境呢，一方面是因為她操之過急，不小心釀成的災難；另一方面，她相信自己能使范十一娘死而復生，這樣孟生和范十一娘私自成婚，先斬后奏，就可以扭轉整個事情發展的局勢。所以，在十一娘死后，封氏向孟生說，“喜姻好可就矣，”生以為其不知范氏已亡，封氏卻說，“我所謂就者，正以其亡。”封氏面對十一娘的死亡沒有表現出悲傷，而是一種似乎是早已預料到的語氣，這說明，范十一娘之死是為了達成形婚這盤大棋中的一環而已。

3.孟安仁同范封兩人的關系

封三娘欲望孟安仁欲望、情義范十一娘

對于孟安仁與范封兩人的關系來說，他對于兩個人首先是有欲望需求的，“忽睹兩艷，歸涉冥想”，對封氏他“不暇細審，遽前擁抱。”然而他對于范氏的關系在欲望之上更多了情義的成分，“仆不得十一娘，寧終鰥耳”，在遭到拒絕后，他“憤恨欲絕”，知道十一娘已經自盡后，他“恨不從麗人俱死”，并且“乘昏夜哭十一娘之墓。”但明倫評價孟生說“千磨百折，兩地一心。紈绔子弟，哪能解此，那能辨此，哪能消受此”。孟生雖然最初是為了情欲而選擇了范十一娘，但是他的道德承諾以及情義賦予了最初因欲成婚的合法性。

三、第三部分：范孟回歸異性婚姻常態

第二部分中，范氏和孟生結成婚姻，三個人同處于一個屋檐下，似乎滿足了范封二人可以共同生活的愿望，但是范氏為了永久和封三娘在一起，竟然沒經過封三娘的同意，欲效娥皇、女英，并且使孟生奸污了封三娘。這是文章的另一個變故。在這個變故之后，封三娘離去，而孟生和范氏回歸了正常的異性婚姻關系。

與前兩部分的相戀和范孟的婚姻相比，第三部分的情節安排和結局形式不免顯得太過草草，那么作者為什么選擇了這樣的一個結局呢？在故事中，封三娘犯了色戒而不能得道，她為了破解情魔之劫而離開了封三娘。其實一方面，這暗示了封三娘是純粹的同性戀者，她對于孟生的不接受與前面封三娘對于范兄“橫來相干”的憤怒形成了對照和補充，純粹同性戀的原因使她不能接受男性，所以被男性奸污更可以說是奇恥大辱，不能忍受的。另一方面它表明了一種社會態度，“道”不僅是表面意義上的修道之道，而且代表了一種社會規則，封三娘不能得道包含了二人關系不被社會認可的含義。古人非常看重陰陽結合的觀念，《禮記》中寫道，“婚姻者，將合兩姓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宗室”11，甚至在春秋戰國時期，士大夫納采時以雁為禮也是取其陰陽往來之意。所以可想而知，明清時期雖然同性之風盛行，尤其是男風大興，但是若要拋下繁衍后嗣的責任而沉溺于同性之愛也是不可接受的，例如蒲松齡就在描寫男性同性戀《黃九郎》的篇尾就大發議論，“男女居室，為夫婦之大倫；燥濕想通，乃陰陽之正竅。迎風待月，尚有蕩檢之譏；斷袖分桃，難免掩鼻之臭。”12但同時這種不了了之的結局特點與明清時期的社會氛圍和思想特點也有關系，史華羅曾經評價蒲松齡說，“知識分子的自我壓抑產生了這種后果：文學作品本應該在表達最深的情感和‘潛意識方面上有更大的自由，但實際上卻表現出模棱兩可的‘前后矛盾。”“中國歷史上沒有經歷一個反對禁欲主義、即超越世俗的階段，在物質和精神、世俗和超俗見沒有鮮明的對比。在中國人的意識中，有一個受儒家文化支持的、強調情感社會性的古老的傾向，這種態度并不是針對某些情感進行壓制，而是同時提倡情感領域的馴化及它與社會需要之間的協調。”13但明倫評價這個結局說，“情生愛，愛生魔，魔生劫，如繭自縛，何時可止？何時解脫？一入愛緣便落情障，如繭自縛，何時解脫？決然而去，魔不更生，則當下便是飛升矣。借封言作結，便省卻無數筆墨。”蒲松齡清楚三個人是不能永遠遠離世俗居住在偏遠的地方的，終有一天他們要回歸到現實之中，接受現實的審美批評，所以為了能夠使故事能夠完滿終結，他采用了這樣的方式來給文章結尾。

綜上所述，《封三娘》在表面的結構層次之下暗含了一個潛文本結構，小說中人物關系是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而形成和發展的，封三娘和范十一娘作為故事的主角形成了同性相愛的關系，為了掩蓋她們的這種關系，范十一娘與孟生之間形成了形式婚姻的關系，而由于孟生對封氏的奸污，使得范十一娘和孟生之間由回歸到了異性婚姻的關系。

注釋：

[1]【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鐵柱譯.《第二性》.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95頁.

[2]同上.第384頁.

[3]李銀河.《李銀河著作集：同性戀亞文化》[M].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02年.第13頁.

[4]【清】蒲松林 著.張友鶴輯校.《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二》[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611頁.

[5]同上.第610頁.

[6]同上.第610頁.

[7]同上.第611 頁.

[8]同上.第611頁.

[9]同上.第616頁.

[10]【魏晉】繁欽.《定情詩》.

[11]【漢】杜預注.【唐】孔穎達疏.《禮記正義（十三經注疏）》[M].龔抗云整理.王文錦審定.北京大學出版社.第1886頁.

[12]【清】蒲松林 著.張友鶴輯校. 《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二》[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321-322頁.

[13]【意】P.史華羅.《明清文學作品中的情感、心境詞語研究》[M].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3月.

參考文獻：

[1]【清】蒲松林著.張友鶴輯校.《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二》[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2]【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鐵柱譯.《第二性》[M].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年版.

[3]李銀河.《李銀河著作集：同性戀亞文化》[M].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02年.

[4][意] P.史華羅.《明清文學作品中的情感、心境詞語研究》[M].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3月.

[5]馬瑞芳著.《幽冥人生：蒲松齡和<聊齋志異>》[M].北京：三聯書社.1994年9月.

[6]李孔鑄.《同性戀 異性戀 自戀及道德顛覆--<聊齋志異?封三娘>的敘事分析心理分析及其他》[J].《博覽群書》.2004年第2期.

[7]馬瑞芳.《奇特迷人的狐女封三娘--<聊齋>人物談》[J].《文史知識》.1995年第8期.

[8]孫巍巍.《探析<聊齋志異>的同性戀觀》[J].《聊齋志異研究》.2011年1月.

[9]吳瓊.《<聊齋志異>同篇雙女情節及其文化內涵》[J].《聊齋志異研究》.2007年3月.

[10]文娟.《變幻的組合 超凡的意識--<聊齋>雙美圖發微》[J].《聊齋志異研究》.1998年第2期.

[11]李彥博.《女性同性情誼對現實的突破與妥協--<蓮香>與<封三娘>解析》[J].《阜陽師范學院學報》.2008年第4期.

[12]劉艷玲.《膩友南風抱恨長--<聊齋志異>中的同性戀現象意蘊探析》[J].《紅河學院學報》.2012年.第10卷第1期.

[13]胡淳艷.《閨中知己.卻是同性愛戀—解讀<聊齋志異?封三娘>》[J].《古典文學知識》.2004年第4期.

[15]曾麗蓉.《同枝異花 各擅其妙—論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雙美情結》.《聊齋志異研究》.2013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