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是憤世嫉俗的人 [組詩]

謝夷珊

給鏡中的自己

再不照我將步入中年，白發徒添幾根

日暮西山當坐標，時光流逝豈無奈

頭頂飄落紅籽，我的綠房子不見了

緬懷往昔的相思林，誰告訴我獨自牽掛

五月來臨，南風甚暖，等秋日的姐妹

穿過狹窄、彎曲的小徑，冬雪飄零

全在鏡中。倘若某天，它照徹溫暖的旅程

向往遙遠的大海，歌唱萬物花開

我忍不住想哭，生怕美好破碎、失蹤

駛向遠方一列火車，穿越黃金海岸

消逝茫茫冰川，鏡中也能照徹它

恒久的孤寂，我的靈魂被照得通體透亮

浮沉之間

浮在海面的島嶼都是幻覺的

頭顱向上，心朝海下

經歷多少時光，重復這個動作

天際飛來海鷗，遠行的人

胸懷一艘遠航的輪船

佇立礁岸，聆聽白浪灘琴聲

眺望遠方并非窮途末路

依山的宮殿，日落的漁港

淺海的魚群往返橄欖林

經歷多少時光，遨游汪洋

剝落剩下的骨頭，投入魚腹

更多的血肉一直苦苦粘連

我將再次攜帶金色旅夢

作別、揮手，依然是幻覺

閑暇賦詩，給你寄送好天氣

日落的漁港，若海市蜃樓

浮沉之間，我已返回內陸

南山寺外

木魚一聲急一聲緩。在孤寨前

雞犬相聞，嘈嘈切切不見

連綿的群山，將其層層阻隔

我從寺里走失，像一個夢游者

心懸峭崖，一點點遺忘——

倘若世外有高人，珍藏歲月的

另一個南山，這邊是北嶺

各懷心事，卻離它那么遙遠

我唯有轉身朝相反方向逃遁

依舊有更多香客前來參拜

借一只白鷺，于寺外飛來飛去

冬眠記

我已修煉千年，有人曰：

“她不是仙，就是妖”

倘若沒鎮塔之寶，將胡作非為

但這個冬天，我內心平靜

長尾巴深藏于洞穴

即使沒沉睡，也絕不春心萌動

游走于湖邊的書生

也沒有聲聲喚我——

我更不可能于冬天醒來

他心生情愫，我唯有躲避

邪劍擋道，亦見大胡子刀客

這距離成仙的時辰

近在咫尺，而我向往人間

噢！“生老病死恨別離”

冬日將盡，可我仍沒睡醒

初 霽

河川上的風光，無涯的原野

天邊的云朵，夕照下的棕色小屋

銀河的大船，靈魂的高地，心靈的魚肚白……

哦，起風了，彎月懸空

我恭迎少年的自己，生命漸次打開

在運河上

它緩慢流逝是可以預見的

不應該抵達遂溪靜止

黃昏時分，我才是快樂的旅人

乘運河的船，駛向大海

穿越小城、漁鎮、河港和碼頭

我眺望岸上潔白的蘆葦

期盼看到運河灘害羞的新娘

我早前往運河的另一條岸

秋天正好，冬天沒登陸

稻穗漸熟仍未忙收割

我反而對豐收產生更大隔膜

感恩大地于心，充滿敬畏

緩慢的運河，沒把幸福載走

此刻佇立一艘船舶之上

你早已面朝日出的這一邊

我卻背靠日落的另一條岸

我姑且遺忘那些流逝——

我姑且遺忘那些流逝——

瀾滄江、紅河、湄公河、北侖河……

傾訴于此，常懷故國的悲憫

遼闊的蒼茫，可成為大海的一部分

遙遠的北部灣，擁有完整的一片汪洋

一個人在珊瑚礁上眺望：

中南大陸、雷州半鳥、海南……

另一個人，轉身逃離或沉沒于海下

三只野鶩

兩只野鶩緩慢起飛，隨即悠然天上

另一只野鶩被落霞籠罩

終歸隱不見。我的時光流逝了

銀河里有更多的流水

自天上的河，回到人間的岸

這阻隔的百年姻緣

我數星星，望月亮，忽然落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