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是硬傷

后怕的事

楊蘇是在海邊遇見董連生的。煙臺的海邊，大片大片黃色的海水，翻著泡沫撲上來。董連生赤著腳，坐在沙灘上，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

楊蘇站在不遠的地方，以每十分鐘一次的頻率給徐沛打電話，直至手機沒電關機，也沒有一次接通。天色漸漸暗下來，只剩下深紫的云霞浮動在天際線上。沙灘上的燒烤攤，遠遠地傳出炭火的香氣。

楊蘇走到董連生身邊說：“能借你手機用一用嗎？”

董連生想也沒想地扔給她。

這一次，電話通了。楊蘇一聲嗆過去，“為什么不接我電話？我就在煙臺呢！”

可電話當即就掛了。

再打，就是被拉黑的節奏。

楊蘇還電話的時候，一直陰著臉的董連生，忽然笑了。他問：“是來捉奸的吧？”

楊蘇起腳，踢了他一臉沙子。

后來，他們成為朋友之后，董連生說：“傍晚時分，空曠海灘，你一孤身女子就敢招惹陌生男人，就不怕我先奸后殺啊？”

楊蘇聯想起最近各種單身女孩慘遭balabala的新聞，覺得這還真是件令人后怕的事。

翻山越嶺

雖然，楊蘇請董連生吃了一嘴的沙子。可是董連生還是大方地請楊蘇吃了一頓飯。夏天的煙臺海岸，總能找到吃海鮮的通宵小館子。手藝一般，但貴在新鮮。楊蘇最愛紅燒小鮑魚，滿口鮮香。

吃過沙子的董連生，再不提“捉奸”的事，但是楊蘇喝了酒，傾訴欲瞬間得到了提升。她開始從頭講自己與徐沛的事，大學同窗，工作同居，以為可以無風無浪地過渡到結婚生子的人生下一步，卻被她意外地發現徐沛的另一條愛情隱線。

其實，楊蘇一直覺得自己與徐沛的愛情始于校園，干凈清新，與眾不同。可趟進社會的混水，終是一頭跌進惡俗里。三天前，楊蘇才得知徐沛和朋友借了“海景度假房”，打著出差的旗號，和女同事出來玩。楊蘇在電話里戳穿小把戲之后，徐沛再也沒敢接過電話。

董連生說：“我和你講，你就不該追過來，輸人可以，但不能輸了自己。這種出了事連電話都不敢接的男人，追回來你能要嗎？不能要，你追回來干什么？”

楊蘇沒說話，但內心戲宛如被抽了個生猛的嘴巴，立時清明了。為一個肯定不會要的東西，浪費了那么多的感情和精力，她這是為什么呢？

那天從海鮮館出來，楊蘇和董連生在海灘上走了一會兒。不遠處的海景樓群，隱匿在濃稠的夜色里。徐沛一定就在其中的一扇暗黑的窗口之后吧。可是楊蘇心里卻沒那么激憤不平了。海風陣陣，海浪聲聲，她就當從北京翻山越嶺來煙臺，度個假吧。

楊蘇說：“你也不是煙臺人吧？”

董連生說：“我是來賣房子的。”

娶不起

董連生買無敵海景房的時候，還是2009年。到上海工作的第三年，在共富新村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老房子。女友A每天有各種嫌棄。那時候，郵箱里總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房產廣告。A就被15萬元的精裝房打動了。

A說：“咱們也買套吧，至少聽起來有面子，還有個度假房。”

其實，細想起來，與A相愛的那幾年，一直都是圍繞著“面子”神展開的。比如，大半夜的去“水果店”門口排隊等首發的事，董連生就干過。穿得和綠箭俠似的，就怕記者拍到臉。還有托朋友千方百計買到高仿1比1，送給A的事，他也干過。現在想起來，花幾千塊買假貨，這是有多2呢。

看來“愛情讓人成長”，一點不假。董連生就是在與A的戀愛過程中，磨煉了意志，鍛煉了性格。一個花樣百出的女朋友都能搞定，還有什么樣的客戶搞不定。

如今他和客戶談判的時候，總會想起與A談結婚的那頓飯。他們面對面地坐在“一茶一坐”里，小沙鍋里豬手蹄筋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A說：“你要是不換個市中心的房子，我是不會嫁的。還有啊，新房子要買在長寧，離我們家比較近。你爸媽來上海，不能住在家里的。習慣不同，不好相處。車子嘛，你自己那部還不錯，就送我爸吧，你再買個新的……”

董連生默默聽著，心里也就定了。他說：“你還是別嫁了，我娶不起。”

硬傷

董連生說：“談戀愛和談生意一樣，有些看起來很不錯的項目，其實根本不值得你付出。你越努力爭取，損失就越大。談成了，你就賠定了。你沒嫁給徐沛，應該慶幸，嫁了渣男才更麻煩。”

說這些的時候，董連生已經賣好房子回了上海。這房子再不脫手，怕再也賣不出去了。而楊蘇回了北京，處理她和徐沛的愛情“后事”。彼此空閑的時候，他們會聊一會兒微信。

那段時間，楊蘇細細拆分開她與徐沛的一切。兩個人在一起太久，有太多共有的財產與記憶。

她拿了錢，從準婚房里搬出去。徐沛一直在掉眼淚。他說：“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楊蘇說：“我不是給過你機會嗎？我一個人在沙灘上等你來找我的時候，你干嗎來著？”

徐沛說：“我、我……不是怕嘛。我還沒想好怎么面對你。”

楊蘇反問他：“你覺得，我一個人，天都黑了，人生地不熟地在海灘上等你電話，我不怕嗎？”

徐沛眨著淚眼，無言以對。

楊蘇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其實，董連生說的沒錯，出軌不是重點，人品才是硬傷。有些人，你千辛萬苦追回來，只會讓自己輸得更慘，更受傷。

女客戶們

事實上，楊蘇是哭過的。那么多年的感情，戒掉，難免要經歷不為人知的疼。重回單身的日子，也讓她迷茫。畢竟27歲了，每天擠在來來往往的車河里，總有種前路不明的悲涼。身邊的朋友，或是小心翼翼地避諱著提到徐沛，或是痛罵徐沛不是東西。可這些都讓楊蘇感到一種被簇擁的孤獨。

還好，有董連生。董連生很少問楊蘇怎么樣，只是和她說工作上的事。他給她說一個臺灣女客戶的事，三年前和老公離婚，自己到上海創業，開了現在小有名氣的零食連鎖店。

還有一個女客戶，40歲了，依然奉行只戀愛，不結婚。她相信，女人有實力，比有男人更靠譜。

還有一個女客戶，老公醉駕出了意外，留下兩個孩子，一個初中，一個小學。她硬是接管老公的公司，拼死拼活挺過來。

還有一個女客戶……

后來，楊蘇問他：“你怎么都是女客戶？”

董連生說：“男客戶的那點齷齪事，你聽了不是添賭嘛。”

此時，已是夏末，上海依然盛熱，北京卻已透出清爽的涼，不同的夜色里，浮動著同樣璀璨的光。

楊蘇說：“為什么總勸我單身啊？”

董連生終于說了句一本正經、緊扣主題的話。他說：“我不是勸你單身，我只是想你獨立。”

好勇敢，好漂亮

9月的時候，徐沛在微博上放了楊蘇的隱私照。雖然十分鐘后就刪掉了，但還是起了不小波瀾。徐沛發短信來道歉：“對不起啊，都是C，趁我洗澡動了我的手機。”

楊蘇回他：“你TM就連給我打個電話的勇氣都沒有嗎？”

徐沛再無音訊。

第二天上班，公司里早已傳遍。Boss把楊蘇叫到辦公室，安慰她不要上火，為個渣男不值得。他還準她放假一周，避避風頭。也有犯賤的男同事，在朋友圈里調笑說，沒想到楊小姐身材這么辣呢。

楊蘇回他一個字——哈（cao）！

在家里避風頭那幾天，楊蘇時常把那張照片翻出來看，是自己的22歲吧，200萬的像素，依然拍得出身材姣好，眼神清澈，每一寸赤裸的肌膚，都泛著青春燦爛蔥郁的光。

那時候，好勇敢，好漂亮，愛情鋒利無畏，人生肆無忌憚。只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過去會成為傷害現在的武器。

這天晚上，她放了一池的熱水把自己泡進去，薰熱水汽卻浸不透心底的涼。

后來，有人按她的門鈴。她換了衣服，濕漉漉地去開門。是董連生，站在防盜門外面。他隔著門說：“你這個地方可真難找啊。我在小區里繞了好幾圈。”

楊蘇拉開門，讓他進來，說：“你怎么來了？出差啊？”

董連生說：“我覺得吧……這個時候，得有個人陪陪你。”

楊蘇握著門把，忽然就停下來，一個人莫名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