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底線與不定時炸彈

席酉民

某位副市長，分管安全，告訴我他是整天坐在火山口上，因為不知道哪天什么地方會突發什么不安全事故。他開玩笑說，因為只要發生重大安全事故，一定問責分管領導，于是，不少地方一般把快到退休年齡的領導安排到這個崗位。

上海一位領導在處理某重大爆炸傷亡事故時感嘆，有太多的不安全隱患，而且無法事先防范。有些管道選材不當或焊接質量不高，而且埋在墻內，看看不到，查也無法查……在快速發展的中國，在職業精神和各類監管未完全到位的情況下，幾乎無處不在地種下了各種各樣的安全隱患。事故不發生是僥幸，發生則是必然，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發生，每天都坐在火山口上。

這些肯定要爆、但不知什么時候爆的安全隱患，我稱之為不定時炸彈。這幾十年來，我們不知埋下了多少不定時炸彈，幾乎覆蓋吃、穿、住、行方方面面，散布于工業、交通、食品、醫療、服務等各個領域或行業，毒食品、毒飲料、毒材料、有缺陷車輛部件、不合格藥品、建設中的瘦身鋼筋、藥房里的殘次假藥品、不合消防規范的建筑和服務場所，等等。

互聯網的快速傳播，使各類這種事故不絕于耳。春節回家，聽到一些說法，更加劇了我對不定時炸彈的擔憂。例如，在高鐵建設的一些活動中，故意在晚上供砂石，這樣可以兩車砂石摻一車土，甚至兩車土摻一車砂石；供料時送檢的是合格品，大量供貨時則用低質廉價品；等等。當我擔憂這樣做的可怕后果時，他們甚至坦然地說大家都這樣，并略帶愧色地說，有些項目雖質量差點，但不會產生致命問題。據知，類似的故事在很多行業都在不停上演著。

我們可以罵這些人利欲熏心，但當其如此普遍時，我們就不得不更深入地思考：為什么？在利益面前，為什么中華民族連最基本道德底線都崩潰了？我們為什么沒有基本的職業精神？

這些不定時炸彈與我們民族文化相關，這就是我們習慣的“差不多主義”：做事情不像德國人那樣精益求精，嚴格遵守規范，而是差不多即可；例如螺絲按規范本應擰三圈，結果擰到兩圈半因費勁就不擰了。這種“差不多主義”和關系人情至上的文化習慣也孕育了我們非嚴格的契約精神，要么契約不嚴謹，要么即使嚴謹也往往不嚴格執行，所以導致很多理論上不應出現的問題而出現了，埋下了像不定時炸彈那樣的很多不確定性。另外，監督和法律體系的不嚴謹和不嚴格執行，導致了軟預算、軟約束、軟懲罰，等等。例如最近報道的刑事犯和執法人員相互勾結，以假立功非法減刑等，誘導了普遍的、嚴重的機會主義。

不定時炸彈不僅威脅著我們的健康和生命安全，更損害著我們民族的形象，也會摧毀我們美好的發展前程和強國夢。嚴謹、強大、執行到位的法制體系是消除寄生于其上所有隱患的基礎，我們亟需在此基礎上重塑中華民族的契約精神、職業精神和道德底線，從根本上減少或消除不定時炸彈，使我們每天生活和睡眠更安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