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一百二十年

特立獨行

寶物只是載體和形式，真正寶貴的是經的內容，經的真諦是導人向善，和平無爭

2014年是甲午年，歷史輪回雙甲子，甲午戰爭一晃已經120年了。想當年，在19世紀后半葉，基于西方文明侵入的外部刺激，中日兩國不約而同發生了兩次自強革新運動，中國實現了同光中興，日本開啟了明治維新。作為洋務運動的成果，中國的現代化建設表面上不屬于日本，GDP遠高于日本，北洋艦隊號稱亞洲第一、世界第六，結果一敗涂地。

中國之敗，敗于政治體制之腐朽。戰前戰備不修，海軍經費受制于派系紛爭，戶部尚書翁同龢由于與曾國藩、李鴻章的私人恩怨（翁的兄長翁同書在太平天國戰亂期間因失地被曾、李彈劾處斬），六年沒給北洋艦隊撥款增置新艦，守舊朝臣批評李鴻章“深信夷人，動效夷法，廣作機器，久糜巨資”，后來海軍衙門干脆挪用海防經費為慈禧太后修建三海及頤和園工程去了。北洋艦隊由李鴻章以一人之力籌資經營，被視為李的私人武裝。堂堂大清，竟然沒有一支國家海軍，各艦隊屬于地方統轄，各自為戰，北洋艦隊基地威海衛告急之時，南洋艦隊卻坐視不救，整個甲午戰爭，有人認為只是李鴻章與直隸一省與日本全國作戰，焉能不敗？

日本之勝，勝在舉國體制，百萬一心，但戰爭的勝利沒有給國民帶來福祉，反而刺激了軍事擴張的野心，后來又陸續進行了日俄戰爭、八國聯軍侵華、一戰，一連串的勝利沖昏了大和民族的頭腦，為軍國主義的崛起埋下禍根。天欲其亡，必欲其狂，軍國主義把日本全民族裹挾進了戰爭深淵，最后的收獲就是廣島、長崎的兩顆原子彈，上帝給日本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現代戰爭沒有贏家，不光有財富的毀滅，還有道德的淪喪，丘吉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里的一段話：“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人與人之間的一切關系都消失了。……在東線戰爭中，德國和俄國都計劃過而且推行過全部人口的消滅。空襲不設防城市的暴行，一旦由德國開始，實力日益強大的盟國就以二十倍的規模來回敬，終于以使用原子彈把廣島和長崎毀滅而達到高峰。”

甲午雙甲子，但愿中日不再戰。日本曾經飽受戰爭和軍國主義的戕害，現在已經是一個老齡化社會，怎么能承擔一場戰爭？中國正在改革和發展的關鍵期，和平崛起是對世界的莊嚴承諾，怎么能承擔一場戰爭？胡金銓的電影《空山靈雨》，和尚、居士、香客等幾路人爭奪作為鎮寺之寶的一部玄奘真經，最后新方丈當眾毀了真經，寶物只是載體和形式，真正寶貴的是經的內容，經的真諦是導人向善，和平無爭。所以，真正的無價之寶是人類的和平和發展。

二戰后，麥克阿瑟將軍為日本訂立的和平憲法，這部憲法大部分由兩位擁有法律學位的高級軍官米羅·洛威爾與考特尼·惠特尼草擬。其中，第九條明確宣示放棄戰爭權：“1.日本國民衷心謀求基于正義與秩序的國際和平，永遠放棄以國權發動的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2.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

日本右翼認為國家功能被閹割，要求恢復為正常國家。據說，當年麥克阿瑟的助手阿爾蒙德將軍把它交到日本繼任首相吉田茂手中時，吉田茂只說了一句話：“這無異于一次革命。”但日本人民接受了這部憲法，享受了半個多世紀的和平福祉，歷次右翼的修憲圖謀都落空了，前首相小澤一郎曾強烈批評自民黨修憲是“違反人權，走錯路”。其實，全球化的浪潮下，世界就是地球村。真正的進步，不是日本成為“正常國家”，而是幾大國家承諾永遠放棄戰爭權，這才是地球村的村約，這才是人類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