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9日上午,在江蘇省教科院主辦的第九屆教育家論壇上,北京十一學校校長李希貴做了“綠化課程鏈”的主題報告。報告引起了熱烈的反響,與會代表反應不一,有人贊許,有人欽慕,有人質疑……在種種聲音之中,有一種觀點頗具代表性:十一學校的改革是不可復制的,因為這是一所特殊的學校,為李希貴的改革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毋庸諱言,十一學校的確有其特殊性:它是一所血統純正的老牌名校,是在中央領導的關心下建立起來的;它是最早實行“國有民辦”體制的學校之一,并在此期間積累了雄厚的資本;它是北京市綜合改革實驗學校、國家級教育體制改革試點項目“深化基礎教育學校辦學體制改革試驗項目學?!?;它所擁有的資源令普通學校難以望其項背,單是教師資源就令人咋舌:特級教師28人,來自北大、清華、中科院、耶魯等名校的中方博士60人,來自牛津、劍橋、耶魯、哥倫比亞等世界名校的69名外籍教師……這些特殊性對于李希貴主導的改革無疑具有極其重要的支撐作用。但是,問題在于,如果沒有這些特殊性,李希貴是不是就沒有改革的空間?關于這個問題,我們還要回到李希貴的經歷中去找答案。
李希貴并不是一開始就“高大上”的。1980年,李希貴大學畢業分配到山東省高密縣第四中學,愛讀書的他因為借書給學生讀,被校領導找去談話,“明確告訴他,這樣下去,會影響高考”(李帆:《李希貴:教育改革路上的思想者》,《人物》2005年第9期)??梢韵胂?,在一所普通的高中,受制于一種高考至上的教育模式,李希貴這樣一位年輕的語文教師能有多少自我施展的空間?但是,就是在這看似鐵板一塊的現實之上,李希貴鑿開了一條縫隙:他把“地下閱讀轉向公開,把閱讀的劑量變得小一點,把閱讀的內容編排得科學一些”(同上)。沿著這個路徑,李希貴不斷開拓屬于自己的空間:作為語文教師,他開展“每天10分鐘”課外閱讀活動,并在當上高密一中校長后實施“語文實驗室計劃”;作為校長,他推行“分層聘任,雙向選擇”的教師聘任制和職級制;作為縣教委主任,他推進中考制度改革,區域推進素質教育;作為市教育局局長,他取消校長行政級別,實行校長職級制……
至此,我想答案已經非常明確——對于李希貴來說,從來都沒有特別預留的空間等待他去占用,他總是在不斷地尋找著可能的突破口,并一點一點地撬動著堅固的體制和慣習,讓自己閃展騰挪的空間越來越大,讓人們眼中的不可能變為令人驚嘆的生動現實。
由此,筆者聯想到了近年來風行于臺灣的“小革命”。2009年,臺灣《中國時報》開辟了“我的小革命”專版,報道那些“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小人物的社會改造行動。“我的小革命”專版策劃者何榮幸認為:“跟許多口口聲聲大革命、大論述,卻嚴重缺乏行動能力與實踐決心者相較之下,這些小革命無疑更能拉近理想與現實的距離?!保ê螛s幸:《小革命》,載張立憲主編:《讀庫1104》,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8頁)教育改革何嘗不是如此?當下,我們缺少的不是關于教育的理念建構與頂層設計,而是從理念到實踐“最后一公里”的打通;我們缺少的也不是“坐而言”的現實批評者,而是“起而行”的改革實踐者;我們缺少的更不是教育改革的空間,而是一點點爭取空間、并盡可能利用好空間的意識和耐心。“風起于青萍之末”,哪怕是微小的變革,一點點積聚起來,也有可能慢慢形成“滾雪球”效應,最終改變中國教育的整體生態。
李希貴說得好:“改革過程中最大的阻力來自我們的內心。如果我們首先覺得不能改,那再好的條件也不能讓改變自然發生。如果我們認定必須改,一所大城市的學校和一所山溝溝里的鄉村學校,同樣都可以進行教育改革?!保ㄐ燧恚骸锻粐粐?!——與崔永元同訪北京十一學校校長李希貴》,《解放日報》2014年1月17日第13版)回到文章開頭的那個觀點。一方面,每一所學?!巴瑯佣伎梢赃M行教育改革”,并不意味著每一所學?!岸伎梢赃M行同樣的教育改革”,因此,十一學校的改革的確不可復制。另一方面,十一學校有其特殊性,但是,哪一所學校沒有其特殊性?這種特殊性應該成為學校尋找具有校本適切性的教育改革路徑的基礎和資源,而不應該成為理直氣壯回避改革的托辭。
(楊孝如,《江蘇教育研究》雜志社,21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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