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老實說我不喜歡和那個男人同居一室。他靦腆,口訥。可是沒有辦法,那是一個筆會,似乎我沒有打擾組織者的權利。
夜里我與相識的朋友在外面喝酒,很晚才回到房間。他正在房間里打著電話,聲音壓得很低。看見我回來,沖我笑笑,接著打他的電話。看他的表情,我想他應該正打給自己的妻子。那是夫妻間特有的幸福的語速和表情。
他在不停地說話,幾乎一刻也沒有停下來。他給他的妻子說這邊的風景,卻明顯帶著夸張和美化的成分;他說這里的飯菜很好,住處也好,室友也極為友善。他的話讓我慚愧。我想在這之前,只要我有選擇的權利,我是絕不肯與他同居一室的。出來是為了放松,而他除了打電話的時間,給我的,都是一種極為壓抑的感覺。
他說了半個多小時,然后停下,靜靜地握著電話,一動不動。我打開電視機,他慌忙沖我擺手。我只好將電視調到靜音,兩分鐘后,他掛斷電話,抱歉地沖我笑笑。
“打給妻子?”我問他。
“是啊。”他說。
可是我好像并沒有聽見她說一句話。我想那時的我有些愚鈍。
“她是啞巴。”他說,“可是她能夠聽到聲音。”
我愣住。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愣怔的表情。他告訴我,他的妻子因為一次意外,從此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可是她的耳朵可以聽見所有的聲音……
“所以,你一直在說,她一直在聽?”我問。
“是啊!”他說,“讓她知道我的行蹤,我在這里的生活,知道我一切都好,她就不會為我擔心。”
“可是電話費很貴的……”我不解地說,“其實你只需往她的朋友或者你們任何一位家人的手機上發個短信,明天她看到了,效果不是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他笑笑說,“發短信,我們就聽不見彼此的聲音了。”
原來是這樣啊。
“其實,我也可以聽到她的聲音。”他說,“雖然她不能夠說話,可是我能夠聽到她的呼吸,甚至她的心語。我們彼此感知著對方的存在,也許只有這樣,在此時,我們的內心,才是幸福和踏實的。”
那個瞬間我對他肅然起敬。在那個清冷的夜里,在賓館豪華安靜的房間里,我分明聽到他們的愛情之河在潺潺流淌,勇往直前,永不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