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息壤

在我的電腦里，儲存著關于沈蓉的許多文檔。從1995年的教學論文到2014年的專題發(fā)言，從個人的專業(yè)成長到學校的發(fā)展規(guī)劃，可以見證一個青年女性由普通教師成長為名校校長的蛻變。

在我的大腦里，卻始終只有一個形象。時光飛度二十年，卻仿佛第一次看見。

沈蓉，當年是一個愛說愛笑、熱情潑辣的小學女教師，短發(fā)、襯衫、小西裝，對時興美食了如指掌，對小資生活熱情萬丈；今天，她還是那樣。當然，身份疊加了一個——“校長”。

正是這樣的特質(zhì)，成就了一位不斷尚美求變卻始終保持初心的年輕女校長。

1995年秋天，我畢業(yè)分配到南通師范學校工作，認識了同事許迅的女朋友沈蓉，并由此見證了她20年來的成長。

那時，沈蓉才工作兩年，除了要把書教教好、對得起學生和家長的念頭，不曾說過有什么明確的教育理想。但父親的早逝讓她格外倔強上進，南通師范高品質(zhì)的教育讓她向往高雅，城市生活則給了她凡塵中真實的甘苦與期盼，這些，賦予她一種知性、敏銳的特質(zhì)。

沈蓉是幸運的。才到城中小學，她就拜在知名特級教師、南通教育“五朵金花”之一的張育新門下，學姐和同事里有后來的特級教師陳萍，以及一大批懷有期待與潛力的年輕同事。大概1996年前后，沈蓉托我修改過幾篇論文，我得以了解，她的理想平常而踏實：好好跟著名師學，上好每一節(jié)課，靜心讀一些書，寫一點文章，評上高一級職稱，她認為，這樣日子和心靈會更有情趣，更加幸福。

沈蓉為人熱情，做事風風火火，在她工作和生活的不遠處，有很多學有專長的師長和朋友，給她青春期的精神成長帶來了源源不斷的信息與促進。在她的學兄學弟里，有知名的校園詩人、哲學狂人、文藝新秀，后來還出了好幾個因為愛好而攻讀的博士。在她亦師亦友的圈子里，有更多出色的人物。李慶明時任南通師范學校教師，以博學多才、精力旺盛著稱，在教育哲學和情境教育研究方面嶄露頭角，后來搞海永教改實驗、創(chuàng)立“都市田園教育”，成為后來情境教育”“新教育”兩項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實驗研究團隊核心成員，全國知名的特級教師、教育專家。李慶明的個人才能、教育研究方向極具傳奇色彩、教育情懷的教改實踐，給沈蓉帶去了許多震撼、啟迪與引領。她后來探究的游戲文化、情趣教育與南通味教育文化，都由此受益，并作出了自己個性化的探索與實踐。當然，生活是一場奇妙的旅行，隨著時空的轉換，更多的人物給沈蓉帶來了越發(fā)睿智的提點和更為絢麗的風景。

歷史往往在很久以前就已埋下了種子，人的生命也是一樣?，F(xiàn)在，我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沈蓉的今天，極大地得益于昨天。盡管，她在2005年之前的學習、工作，特別是生活中的交往，與她今天的教育理想與管理實踐相距甚遠，但正是那些與文學、藝術、哲學、體育、生活技能深切聯(lián)系的日子，讓她成為了一個充滿審美期待與生活熱情的人。

在我看來，審美期待與生活熱情，是教育人最基本也最核心的能力，也是教育管理者新意不斷、創(chuàng)思長流的重要源泉。

我將它稱之為幸福的息壤。

息壤是一種傳說中可以自動生長、永不耗減的土壤，源于女媧補天止水的古老巫術，后來成為古人對大禹有效治理洪災險情（即“管涌”）的神秘稱謂?！跋ⅰ睘樯L之意；息壤，就是指能不斷增長與水勢相抗衡的土壤（或沙石土填充物）。

我想，沈蓉的內(nèi)心始終是有一塊息壤的。她的教育與生活幸福，就生長與棲居其上。在沈蓉的初心里，從來沒有對教育懷有最高的期待，她只是對生活抱著永不磨滅的熱情；在沈蓉的此時此刻，也不再對生活懷有多大的憧憬，她只是對教育產(chǎn)生了漸入佳境的興趣。

2005年，她成為一所初創(chuàng)的新村配套小學主持工作的副校長，倡導游戲文化；2008年，晉升為小有名氣的新村小學的校長，力行情趣教育；2011年，再次躍升為南通老牌名校的一把手，創(chuàng)辦南通味的教育……這是沈蓉的校長生活簡歷，也是她的教育探索簡史。

從一開始到今天，我一直應邀或主動關注著這些學校的發(fā)展與變化，也提出過一些意見與建議。其間，我看到了一位年輕女校長（女教師或教育人）“走心”的嘗試與探究。游戲、情趣、文化，這種從兒童立場出發(fā)、朝向生命最好可能的探究，逐漸贏得了越來越多的關注與贊賞。我沒有當過校長，因為工作需要，倒是和不少校長、副校長有過一些接觸與交往，深知學校管理的繁難、教育創(chuàng)新的艱辛、理論探索的沉郁。我非常意外而欣慰地看到，沈蓉20年來的教育生涯、10年來的校長歷程，是幸福、快樂的。僅僅在幾天前，我還聽夫人說，沈蓉老是在微信上發(fā)布自己生活中的快樂斷片，仿佛20年來生活的一次次升級版。連起來看，就像一部生動的生活詩篇，有許多精彩的教育鏡頭隱現(xiàn)其間。

生活即教育，教育是更高的生活。對沈蓉來說，生活與教育的關系，大抵如此。她的每一個日子，都是心靈中幸福息壤的組成部分；那些植物、歌唱與空氣，包括泥土、沙石與灰塵，都能提高內(nèi)心的堤壩，抵擋住來自疲憊、挫折與沮喪的滔天洪水。

沈蓉靜得下心來研讀教育理論，卻更關注那些與學校教育、與校長職務并不直接相關的事物。在我們這個焦慮、匆忙的國度，文化藝術、審美素養(yǎng)正被越來越多的人漠然視之，藐為“無用之事”。殊不知，這些看似無用的東西，往往成為我們?nèi)松P鍵時刻最有用的東西。蘋果公司創(chuàng)始人喬布斯從斯坦福大學退學以后，就曾專門學寫“美術字”，這個在當時看起來好像沒有什么實際作用的東西，在十年之后，幫助喬布斯成就了世界上第一臺使用漂亮的印刷字體的電腦。

2013年12月12日，南通市實驗小學給一名四年級學生專門舉辦個人畫展，名家云集，群賢畢至。作為策展人，沈蓉在畫展開幕式上致辭說：“我們不妨花一點時間，費一點精神，和孩子一起做一些跟升官、發(fā)財沒關系，卻與情感、精神和藝術感覺息息相關的事吧！有用沒用，在十年二十年之后，誰知道呢？誰能肯定從勤敬園里不會走出一個個各行各業(yè)的喬布斯？而且，在今天，即使無用于事，也起碼是有趣于心，能撥動我們的心弦，奏起一曲曲美好的旋律?！?/p>

我想，正是平平常常的學習、工作與生活，那些率性而為的聊天、茶敘、看電影，蘊蓄了沈蓉教育生涯中最大的力量。

也許無用于事，卻一定有趣于心，讓心靈變得更加生動、健康的力量。它并不能直接幫助人們升官、發(fā)財，迅速得到社會地位和物質(zhì)財富方面的肯定，卻能使我們從一朵花里看到春天，從一陣風中感受靈魂，從一只貝殼上領悟時光的遞嬗。這是一種“無用”的力量，卻讓沈蓉的教育腳步能夠走得更遠。

游戲文化如此，情趣教育如此，南通味文化同樣如此。

這是完整的生活情懷，是豐沛的心靈滋味，是美好的情趣和呵護的手，是綿密的精神腳步，是一個人對過往的眷顧、對現(xiàn)在的珍惜、對未來的向往。

它們，正匯聚并粘合著生活中低到塵埃的部分，構成心靈幸福的息壤，守護生命的成長。

好好生活，天天向上。

（邢曄，南通市教育科學研究中心，226001） 責任編輯：顏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