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復雜而矛盾的女人

周桂詩洋

摘要：那是個“于無聲處聽驚雷”的時代，革命的高潮在母腹里孕育著，人民的反抗怒火在地下奔突著。曹禺以其對時代的銳敏感受，提取并創作出《雷雨》，而其中塑造最成功的人物形象就是靈魂人物“周蘩漪”，這個復雜而矛盾的女性幾乎集所有的性格于一體，她既舊又新，既溫柔又倔強，既清醒又瘋狂。

關鍵詞：雷雨；繁漪；追求自由曹禺先生出生于一個沒落的封建家庭，青少年時期又目睹了半封建半殖民的中國社會的黑暗現實，在強烈的反抗情緒下創作出了他構思良久的話劇處女作《雷雨》。30年代初期正如毛澤東所說那是“中國黎明前最黑暗的年代”，也如魯迅《無題》中所說，那是個“于無聲處聽驚雷”的時代。曹禺以其對時代的銳敏感受，用五年時間將他觀察到的封建社會結晶為雷雨的藝術形象。其中塑造最成功的便是“蘩漪”，無論劇本或舞臺演出，她給人的印象始終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哀靜、明慧、極端自私、反抗等等性格融合在一起成為整部劇中最精彩的藝術形象。立足于戲劇情節的發展，可對蘩漪的性格生成和變化作透徹分析。

1一個新舊思想的矛盾結合體

縱觀學界對蘩漪形象的爭論不難發現，焦點歸根到底還在于她究竟有著怎樣的思想？中國傳統封建舊式女人和新資產階級女性形象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蘩漪？“她是一個中國舊式女人，有她的文弱，她的哀靜，她的明慧。她的‘可愛之處，正是她的‘不可愛處。”——1936年曹禺先生于初次出版的《雷雨》及序言中。“蘩漪是五四以后解放的資產階級女性”——1959年9月曹禺在《關于<雷雨>在蘇聯上演的通信》。“她是一個受過一點新的教育的舊式女人，有她的文弱，她的聰慧。”——1961年新版時曹禺先生的闡釋。

從這些表述中，能感受到作者本人在不同歷史階段中對“蘩漪”不同的矛盾糾結定位。我們很難把“具有文弱、哀靜性格的中國舊式女人”同“受過新式教育的解放的資產階級女性”劃等號，可是這兩極的形象偏偏就同時反映在蘩漪的身上，且這種矛盾的思想從劇本的一開始就有暗示。

第一幕蘩漪出場前，大段文字對她進行了描述：“她一望就知道是個果敢陰鷙的女人。……她是一個中國舊式女人，有她的文弱，她的哀靜，她的明慧，她對詩文的愛好。”然而她除了是一個中國舊式女人，同時“她也有更原始的一點野性……她會愛你如一只餓了三天的狗咬著它最喜歡的骨頭，她恨起你來也會像只惡狗狺狺地，不，多不聲不響地恨恨地吃了你的。”曹禺從蘩漪出場的開端就暗暗告訴讀者這是一個“新”“舊”結合且矛盾的女性。在四鳳面前蘩漪儼然一個太太形象。“夫權”“孝道”鑄就了她現在悲劇的婚姻。周樸園讓蘩漪去看大夫，心情本就不好的蘩漪這時顯示出了她反抗封建家庭的力量和決斷：“誰說我的神經失常？你們為什么這樣詛咒我，我沒有病，我沒有病，我告訴你，我沒有病！”這樣的勇氣完全又不像一個舊式的公館太太所該有的特征，此刻的蘩漪公然違背周公館的大家長周樸園，全然一個新時代解放思想的女性。作為一個受傳統封建制度所屈辱的女性，蘩漪將解放自由、沖破束縛看作自己人生的信條。然而卻也終究擺脫不了封建等級制度的窠臼，盡管她自己的婚姻就是封建大家長制度下為利益被擺布的犧牲品，即使自己本身就是封建社會的受害者，她也堅決不答應兒子周沖對四鳳的感情，認為四鳳這樣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下人是配不上周沖的。顯然，蘩漪的心里有拋不掉的封建舊思想。她既受到新資產階級思想的啟蒙影響，又有封建舊式思想的殘余。

2一個極端的個性解放追求者

作為一個封建家庭的受害者，蘩漪強烈地追求個性解放，在發現情人要擺脫與自己的關系，妄圖帶另一個女人離開這個地獄般的家庭時，她所謂的愛情早已經退居其次，周萍就像蘩漪的救命稻草，拋棄她無異于讓她再死一次。因此，她才會撕心地同周萍爭論吶喊：“你最對不起的是我，是你曾經引誘過的后母！”“你欠了我一筆債，你對我負著責任；你不能看見了新的世界，就一個人跑。”她懇請周萍“我希望你不要走”，得到的卻是周萍的“怎么，你要我陪著你，在這樣的家庭，每天想著過去的罪惡，這樣活活地悶死么？”留不住周萍，蘩漪甚至請求周萍帶她一起走。這完全違背了唯愛至上者的純愛觀，真正追求愛情的新思想女性決不能容忍與他人共事一夫，所以蘩漪極度追求的并不是愛情，而是自由。為了沖出讓她無法呼吸的周公館，她對周萍放下狠話“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個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蘩漪對周萍最后的哀求顯然不是出于愛而是對自由的向往，所謂的愛在她追求自由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3她既強悍又脆弱

這是一個強悍的女人，對于兒子周沖，當她發現周沖喜歡丫環四鳳時，便立馬找來四鳳的母親魯侍萍，明確地提出將四鳳帶走；對于丈夫周樸園，無論是周樸園讓她上樓呆著，還是逼迫她接受克大夫的治療，她都敢于當面同整個周家的大家長頂撞，過人的膽識和勇氣在整個周公館恐無第二人；對于情人周萍，在被拋棄后她并沒有上演中國式的癡心女子負心漢，而是采取不斷地反抗。她又是一個柔弱的女人，第一幕“喝藥”這一情節對蘩漪復雜內心的呈現來說有著非常細膩的描寫。被周樸園逼喝藥時，她還能掙扎自己最后的立場，可是對于情人周萍下跪求自己喝藥，她那最后一點反抗再也抵擋不住內心的脆弱，只得“拿起碗，一氣喝下。哭著，由右邊飯廳跑下。”此時的蘩漪妥協和屈從更多。其實她也莫不是個普通的女人，有著普通女人的脆弱。

4既清醒又瘋狂

也許從頭到尾蘩漪都是周公館里最清醒的人，她沒有周樸園的一葉障目，也不會如周萍一時興起，她清醒地認識到這個形同虛殼的家庭對她青春生命的扼殺。她的目的如此清晰：擺脫壓抑，追求自由。蘩漪無意在反抗和對希望的追逐中一步步推動并鑄成了最終的悲劇，她所起到的作用是其他人根本無法替代的。蘩漪又是一個瘋狂的女人，她跟蹤周萍并暗中將四鳳窗戶上鎖，她把熱烈的愛變成陰鷙的恨 ，恐嚇、報復、不擇手段。當她破壞著自己的罪惡家庭時，也在破壞著別人的幸福；當她要求自己的自由時，也在損害著別人的自由。正因為蘩漪是一個極端追求個性解放的女性，才會在反抗時采取如此瘋狂的行為。作為一個處于半封建半殖民時期的經典文學人物形象，蘩漪在家庭生活中陷入了周樸園封建專制主義精神折磨與壓迫的悲劇，周萍背棄愛情的行徑又使這位要求擺脫封建壓迫的女性在愛情追求中遭受拋棄，再一次陷入絕望。這可以說是蘩漪的不幸，同時又是那個時代的不幸。性格抑郁的她在周樸園、周萍施加的雙重打擊下，雷雨般的性格終于以一種不可扼制的力量爆發出來。這一角色的出現表明“五四”以來要求個性解放的思潮已經滲透到黑暗王國里來了，它在一步步沖擊著據守在資產階級家庭里的封建堡壘。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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