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驗

也許是司機的技術太嫻熟了，也許是跑起來稀里嘩啦響的破車換了新車，也許是原來坑坑洼洼的沙石路變成了平坦的柏油路的原因，每回郝娘來省城邊上這個停車點時天都大亮了，這回三星還在頭上掛著，天連一點冒紅的意思都沒有。郝娘估摸車速少說也比往常提前了半個時辰。每次都是女兒提前在站點等郝娘。這回，郝娘只能一個人在空曠得讓人發憷的道上摸索了。

郝娘是從一百多里地的鄉下來，要去女兒租住的坐落在城鄉接合部的小區。女兒是個出息得讓郝娘不能不驕傲的孩子，到省城還不到三年，就當上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公司的銷售主管。昨天聽女兒在電話里說處了個對象，高興得郝娘立馬就坐不住了，恨不能當即就見到未來的姑爺。經過郝娘軟磨硬泡，女兒不得不同意了郝娘這趟進城的要求。

郝娘左手挎著裝滿一籃子自家雞下的蛋，右手還提個綁著腿和翅膀的大公雞。雖說看不清四周的景物，郝娘還是知道過了馬路向左拐，再走不到半小時的路程就到了女兒住的小區。

郝娘抬腳剛邁上了馬路，一個黑影“突突突”地帶著風向自己沖了過來。急于躲閃的郝娘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

郝娘掙扎著去摸脫了手的大公雞，發現公雞已經成了肉餅。她又抬手去摸籃子。籃子沒摸到，反倒摸了一手黏稠的雞蛋清。

郝娘心疼了。我的大公雞呀！我的雞蛋呀！這可是特意給未來的親家捎的城里人最喜歡的無公害禮物哇！郝娘不顧手上沾滿了雞血和蛋清，趴在地上邊擦著眼淚邊哭著。

忽然，郝娘發現又有個黑影向自己沖過來。剛想要爬起來躲閃，立馬又改變了主意。她猜，說不定就是剛才那個剮了自己的摩托車。于是，她決定立刻躺下不動。郝娘恨恨地想，這個不是人的壞蛋，我一定要好好嚇唬嚇唬他，讓他賠我的雞，賠我的雞蛋！

剛下夜班的范勇騎著摩托車趕路，因為天黑，便格外小心地減慢了車速。正走著，發現不遠的前方左邊地上好像有個什么東西。本想加大車速繼續走自己的路，可好奇心還是讓他拐個彎來到了郝娘身邊。

啊！是個老太太。一定是遭遇了車禍！范勇蹲下身便要伸手將老太太扶起來。可就在手即將觸及老太太的身體時，稍有一絲放亮的天讓范勇不僅看到了老太太身邊早已死了的雞和撒得到處都是破碎的雞蛋，還讓范勇看到了老太太的臉上滿是血和黏稠物（其實是雞血和雞蛋清）。

范勇猶豫了，老太太怕是不行了。萬一老太太死了，周圍沒有一個人影，誰來證實不是我撞的呢？他忽然想起不久前聽到的新聞，一個小學生救了一個老奶奶，不但沒有受到表揚獎勵，還被老奶奶的家人告上了法庭，最終救人的小學生的家長賠償了老奶奶好幾萬元。范勇想，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因此攤上了官司，賠錢不算，新處的對象可能也得吹。

與此同時，躺在地上的郝娘微睜開眼睛觀察近在咫尺的范勇，怎么看也不像個壞人。郝娘幾次打算起身說話，告訴小伙子不必擔心，自己身體好著呢，摔個跟頭不算啥。況且，自己也偷偷地試了試胳膊腿，根本沒啥大礙。可是，郝娘又想，好人壞人的腦袋上也沒貼條，誰知道他是不是剛才那個人？想到這，盡管郝娘早已被寒冷打透了厚厚的棉衣，被涼涼的地冰得刺骨般的難受，可還是咬著牙，直挺挺地躺著不動。

寒冷的天氣讓范勇也冷得直打哆嗦。他剛要想拔腿離開，一向善良的心讓他又止住了腳步。他想起了曾一度被全國人交口稱贊的吳菊萍。人家是鄉下進城打工的，自己也是鄉下進城打工的。人家能不顧生命危險救一個墜樓的小女孩，被譽為“最美媽媽”，我就不能不顧誣陷風險救一個遭遇車禍的老太太嗎？再說，被救的人哪能就那么沒良心，反過來訛我呢？如果我救了老太太，說不定自己也會受到社會的贊揚，也會被譽為什么“最美男人”呢！吳菊萍的公司老板獎勵吳菊萍三十萬，我打工的公司老板要是能獎勵我個三萬五萬的也成啊。再說，見死不救，還算人干的事嗎？

想到這，范勇再次蹲下身，將手伸到郝娘的鼻子上，想感覺是否還有氣息。郝娘見此情景，立馬屏住了呼吸。她想，好你個兔崽子，我看你還想使什么壞水。當范勇感覺老太太好像沒有了氣息，立刻慌了神。他將開始發抖的手伸向了郝娘的胸部，想摸摸老太太的心是否還在跳。范勇這個動作可嚇壞了郝娘，她立刻想起了衣服兜里揣著給未來姑爺預備的5000塊見面禮錢。這個壞蛋還要趁火打劫！郝娘使足力氣想要反抗。可是，早被凍僵的手和腳已經不聽使喚了。郝娘一急，就感覺渾身的血往頭上涌，頓時失去了知覺。

啊！人死了！真的出大事兒了！看著歪向了一邊沾滿了“血和腦漿”的頭、半睜著眼睛半張著嘴的郝娘的模樣，范勇嚇得險些尿了褲子。

范勇不敢再碰郝娘，他想起了110。可是，手怎么也不聽使喚，連續按了幾次，也按不準手機的那兩個鍵。

這時，冷風吹醒了郝娘。看到了范勇的動作，已經清楚了眼前這個小伙子要干什么。她想告訴范勇，自己的兜里有速效救心丸，想請他掏出來塞到自己嘴里。每次自己一犯病含幾粒這種小藥丸就會好的。可是，無論郝娘怎么努力，凍僵的嘴就是張不開，更發不出聲音。

極度恐懼的范勇情急之下，決定發動已經熄火的摩托車，馱老太太去醫院搶救。可是，摩托車卻怎么也發動不起來。萬般無奈，范勇決定背老太太去醫院。

可能是極度地恐懼，也可能是老太太太胖了，原本有一身使不完力氣的范勇，此時此刻，腿哆嗦得站不直了，腳也像灌了鉛似的挪不動步，急得范勇臉上的汗都淌了溜。可此時的范勇已經不顧一切，一心想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老太太就這么死了。

關鍵時刻，范勇看到了女朋友正騎著自行車從遠處趕過來。范勇使足了力氣高喊著女朋友的名字。范勇的女朋友聽到喊聲很快來到了范勇的身邊，而且立刻看清了范勇背上那個老太太的臉，聲淚俱下地抱住老太太，娘！娘！你這是咋的啦！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