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見證奇跡的時刻。8月22日,福建高院終審判決:上訴人念斌無罪,也不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念斌案,成為踐行“疑罪從無”原則的一起判例。
時間回到八年前——2006年7月27日,福建省平潭縣居民多人出現中毒癥狀,其中兩人死亡。警方認為鄰居念斌有投毒的重大嫌疑,將其逮捕。檢方公訴,法院先后四次判其死刑。即使在2010年10月最高法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發出不核準死刑裁定書后,2011年福州中院二度重審仍判其死刑。一股念斌“非死不可”的執念。不過,這一次在福建高院終于大反轉了。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網民普遍認為念斌是蒙冤之身,并把譴責的矛頭指向當地警方,而非檢方與法院,其中還不乏贊賞福建高院堅守法律的。這對警方是否不公平呢?否。
福建高院的本次判決書說:“相關證據矛盾和疑點無法合理解釋、排除,全案證據達不到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不能得出系上訴人念斌作案的唯一結論?!边@是說,刑案有更高的證據標準,需要“排除合理懷疑”。而“相關證據矛盾與疑點”的說法,也似乎回應了辯方的一個指控:警方涉嫌刑訊逼供及提交的證據有瑕疵與缺陷。
念斌對警方刑訊逼供的指控,需要獨立調查。其實,警方刑訊逼供不算新聞。不過借著念斌案,尤其十八屆四中全會將主題設置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背景下,我們有必要深究一下這個問題。
簡單說,警方刑訊逼供反映了兩個基本信息。其一,刑訊逼供成立的前提是警察權、行政權對司法權的侵奪。尤其此前,一些地方的政法委一把手往往是警方的一把手,這勢必造成警察權相對于公訴權與司法權的強勢。如果法院強勢,司法權不受警察權侵奪,僅僅“排除非法證據”一條,就能讓警方刑訊逼供變得沒有意義。
其二,這警方無限權力的另一面就是無限責任,表現之一就是“命案必破”。2004年11月,公安部正式提出命案必破的號召。2005年,福州市公安建立了命案偵破“八大機制”,其中特別要求,對命案預審攻堅實行全程錄音或錄像,防止犯罪嫌疑人翻供,確保命案批捕率和移送起訴率均達100%。
如果說不受限制的警權給刑訊逼供(與冤假錯案)提供了可能性,那么“命案必破”的無限責任就給刑訊逼供提供了必要性。這兩點合起來,就是一條制造刑訊逼供與冤假錯案的生產線。從邏輯上看,當警察權/行政權與司法權之間應有的防火墻消失之后,防止刑訊逼供與冤假錯案的基本風險控制設施就形同虛設了,發生刑訊逼供與冤假錯案的概率與嚴重性就會大大上升。
即使對權力者來說,擁有無限權力也不是什么好事,勢必要承擔無限責任,警方無限責任的表現之二是一旦案子出了問題,首當其沖被(要求)追責的往往是警方。浙江張氏叔侄強奸殺人冤案,沒有人關心檢方與主審法官的名字,“女神探”聶海芬的名聲算是毀了。
如果說過去的司法實踐需要反思的話,那最重要的一條應該便是——必須終止警察權/行政權對司法權的侵奪,重新在這兩者之間建立防火墻,一則是限制警權,二則也是給警方解套。誰愿意干那些刑訊逼供的臟活啊?誰愿意出了問題后被千夫所指?。空l不想工作得體面一些啊。警方本來只是給刑案的兩造之一檢方提供證據而已,何必攬別人的事,擔別人的責?
念斌案與即將召開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或許預示了一個歷史節點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