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雨林的石油劫

鑒于石油開采給熱帶雨林生態帶來的毀滅性后果，厄瓜多爾在2007年發現亞蘇尼國家自然保護區地下蘊藏大量石油時，曾向聯合國提議“用美元換開采權”，若在未來13年國際社會向厄瓜多爾捐贈36億美元，厄瓜多爾便兌現永遠不開發亞蘇尼油田的承諾。

然而，在2010年與聯合國簽署協議，成立信托基金后，厄瓜多爾就變臉，曾經被奉為世界上最重視環保的總統拉斐爾·科雷亞在去年8月收回關于亞蘇尼的提議，同時要求國會批準向石油公司開放亞蘇尼油田。盡管國內民眾表決抗議，5月23日厄瓜多爾選舉機構判定無效。政府宣布石油開發的道路工程即將展開，預計2016年可以開始產油。而這對亞蘇尼公園的生態和居民而言，無疑就是一場災難的開始。

全球物種集中地

亞蘇尼公園位于安第斯山脈、赤道和亞馬孫流域的交會處，全年幾乎每天都有傾盆大雨，季節的變遷難以察覺，陽光、溫暖和濕潤恒常不變，生態條件幾乎十全十美。20多年前，美國生物學家凱利·斯溫和同事劃著小船來到這里建立科學研究站以前，沒有人知道極其繁盛的南美洲植物、兩棲動物、鳥類和哺乳動物群體會在此會聚一堂，使其成為地球上最肥沃、植被最茂密、生物活動最旺盛、物產最豐饒又不為人知的地方之一。

迄今為止，在這片不到一萬平方公里的國家公園里已經發現了近1500種植物和近400種魚類，生活著150種蛙類，120種爬行動物，在這里發現的青蛙和蟾蜍比美國和加拿大土生的加起來還多，已經確認的600多種鳥類比整個歐洲的還多，其昆蟲種類更是世界級的，凱利·斯溫說：“世界上有約1000萬種昆蟲，其中可能有十分之一可以在這里找到，讓一組科學家來辨別所有這些昆蟲需要大概四百年，需要一萬頁的書才可能把它們都錄進去?！贝罅康闹┲耄兹椎暮镒?，比手指甲還小的蛙，像馬那么大的貘，還有吃檸檬和毒漿果的螞蟻，能把根提到地面上追著陽光走7米甚至更遠的“走路樹”，數不勝數。

而除了這些繁衍數萬年的生物，亞蘇尼還有居住著瓦奧拉尼印第安人等土著部落，千百年來，他們與世隔絕，游走于山地叢林，依賴大自然的饋贈生存。英國當代 歷史學家、游歷作家約翰·曼在2005年出版的《厄瓜多爾的叢林游牧部落》中將瓦奧拉尼人描述為石器時代的幸存者，認為他們是世界上最孤獨的民族，因為他們生活在一片沒有被外界做作的行為規范所污染的綠洲，被允許在自己的世世代代的領地里狩獵，操持刀耕火種的農業。當然，那時候亞蘇尼還未發現石油礦藏。

石油的詛咒

2007年，厄瓜多爾探測發現，亞蘇尼公園地下儲藏著9.6億桶石油，有人計算，這一儲量大約只能供世界使用10天，不去開采它們，不但可以保護該地區的生物多樣性，保護當地的土著居民，還可阻止約4億噸二氧化碳被釋放到大氣中，從而有利于整個世界。但這價值約70億美元的油田對厄瓜多爾來說，卻更像是一塊新鮮的肥肉。

厄瓜多爾是一個窮國，1/3的國家預算依靠石油，多年來，石油美元幫助厄瓜多爾修建了醫院、學校和公路，但長期以來的石油開采已經消耗了這個國家已探明儲量的一半，占了現有石油儲量五分之一的亞蘇尼很難不被覬覦。

石油的發現讓這個地球上最富生物物種多樣性的地區有徹底毀滅的危險，令這個被稱作世界上最后的伊甸園不再平靜。厄瓜多爾前能源部長阿爾貝托·阿科斯塔直言亞蘇尼地下的石油是“富裕的詛咒”，“我在石油行業做過，對它十分了解，知道其中很多丑陋面。我在想，我們的貧窮，也許正是因為我們的資源。”他說。

在離亞蘇尼公園不遠，雪佛龍子公司德士古公司70年代的基地，如今的石油城阿戈阿格里奧大約可以作為亞蘇尼進行石油開采后的參照之地。16歲時和家人一起從厄瓜多爾南部的原始森林中搬到拉戈阿格里奧的路易斯·延扎說，曾經在那里的大片的原始森林已經蕩然無存，定居者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拉戈阿格里奧和周邊地區成了社會和生態災難區，“那時這里是狂野的西部，開始的時候除了石油和妓女什么也沒有。感覺就像是下了地獄。我們能看到巨大的煙團，他們總是把油漏到塘里，這些塘滿了以后他們就在那里放火。水里都是石油的味道。我家靠近德士古的主營地，我們的房子旁邊就有一根輸油管。我們的臉上都是斑。”據相關報告顯示，在上世紀70年代到90年代，德士古公司超過158億加侖的有毒廢水已經滲入了厄瓜多爾的土地以及亞馬遜河流中，當地的工人雖然獲得了相對較多的收入，其與家人卻不得不忍受污染帶來的癌癥、胃病、皮膚病等各種疾病。現在，這片靠近厄瓜多爾與哥倫比亞邊境的地方成了工業用地，游擊隊、販毒分子和犯罪團伙遍布各處，輸油管在房屋的墻角下蜿蜒穿行，石油公司的煉油廠里熊熊的火焰日夜不息。

從天堂到地獄

為了開采石油，開發商已經將路修到了亞蘇尼公園深處，石油公司的輸油管正被運送到森林的腹地，對這個國家來說，土著部落不再是這片原始森林的托管人，其祖先的領地也早已被拍賣給各大石油公司。厄瓜多爾政府說，這是因為國家需要錢擺脫貧困，需要提供住房、道路、電力以及教育等，為民眾創造美好生活。

“所有這一切都曾經是我們的領土?！蓖邐W拉尼部落獵人Okata的兒子說。現在他們住的木板棚屋里沒有自來水，周圍全是加油車，圍繞著他們的是修路工人、石油工人，還有機器發出來的噪音和漫天的灰塵。瓦奧拉尼部落的曾經過著半游獵的生活，用棕櫚葉搭屋頂，依靠打獵為家人提供食物。雖然今天，大部分族人都定居下來，住在木頭和混凝土的房屋中，依然獲準在亞蘇尼公園狩獵，過著原始的生活。政府稱，土著部落也在逐漸進化，適應現代生活。不過，對Okata來說，現代文明的好處就是他可以拿著獵槍去打獵，而不再是吹箭，只是現在要打獵他必須進入叢林更深處，遠離這些喧囂和噪音。一個去年到首都基多參加游行示威的婦女特帕的瓦奧拉尼婦女說，她想去見總統，要求他停止石油開采計劃，警告他如果繼續開采石油，森林就會下沉，森林里也不再有那么多動物，河流會被污染，各種疾病也會隨之而來。

實際上，早在2011年，厄瓜多爾幾個主要原住民部落就已經對總統拉斐爾·科雷亞和幾位部長，以及提出促進亞馬遜河流域石油和礦業開采的幾位專家提起法律訴訟了，罪狀是控告國家政府在亞馬遜河流域開展開采業嚴重地傷害了那些與世隔絕的原始部落，導致部落文化消亡，甚至是土著居民減少，厄瓜多爾土著聯盟認為他們的行為是導致“種族文化滅絕”的犯罪。

石油開采嚴重影響了生活在亞蘇尼公園的居民，雖然一些族人也滿足于政府提供的補償，但厄瓜多爾推行的這場以生態環境換取經濟的石油救國政策加速了國內的緊張局勢。民眾擔心，亞蘇尼將成為厄瓜多爾第二個拉戈阿格里奧，更擔心政府正在觸發瓦奧拉尼部落和一個較小的，脫離部落流浪于雨林中的部族之間超越石油的殘酷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