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對的，他們是錯的呢

電視劇版《冰血暴》雖說是改編自科恩兄弟1996年的同名作品，卻是一個全新的故事。在冰天雪地的明尼蘇達，一個普通的小鎮因為一個殺手的意外介入，爆發了一連串匪夷所思的兇殺慘劇：郊外的路邊一個只穿著內褲的胖子尸體被凍得僵硬，開卡車公司的赫斯在妓院被人用飛刀戳穿咽喉喪命，懦弱無能的保險推銷員萊斯特將羊角錘狠狠敲在了自己老婆的頭顱上，警察局長韋恩在辦案過程中被身后的來復槍轟碎了胸膛……短短幾天之內，數起命案發生，小鎮波瀾四起，故事由此展開。

很顯然，這是一部非常具有科恩風格的電視劇（雖然這次他們只不過是監制，但還是想方設法地在作品上刻上自己的烙印），它不僅與1996年那部獲得奧斯卡提名的電影氣質雷同，表現手法、故事構造、環境背景、人物塑造方式，幾乎就是當年那部經典之作的加長版。在我看來，兩部作品的內核一模一樣，都是用黑色幽默的方式來表現封閉環境下發生的極端事件中各類人物的精神狀態。這是一個即將迎來零下十攝氏度氣溫的小鎮，人們在這個世外之地各自有著自己的生活，簡單點說，這里生活著的每一個人都不太 “正常”。比如韋恩局長的妻子，懷孕六七個月了，每天較勁的事情是究竟給嬰兒房刷什么顏色的油漆；再比如萊斯特的弟弟，即將升遷，買了一套環繞音響給自己慶祝，還偷偷藏了一把軍用的重型機槍，卻有一個患有自閉癥的孩子；還有一個深夜執勤的年輕警察，在廣播里跟孩子討論球賽比分，看到隔壁家女子換衣服卻猶豫著不愿轉頭；當然，還有赫斯的兩個傻兒子，因為陌生人在電話里的一句挑撥，哥哥就能拿鐵鏟把弟弟的鎖骨給拍成粉碎性骨折。這完完全全是一幅精彩絕倫的浮世繪，而非簡單的兇殺故事。需要記住的是，在科恩兄弟的作品中，兇殺或者暴力永遠只是手段，人物的精神走向（包括主角和周圍的各色小角色）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而本劇中最主要的人物有三個。第一是作為案件始作俑者的殺手雷納，這是一個絕對意義上的壞人，一個冷酷、幽默同時又充滿魅力的怪物，他可以因為陌生人的幾句小小抱怨而無端地去殺人，也可以在汽車旅館玩弄一個勤雜工的惡作劇（先告訴他應該朝欺負他的老板娘汽車的油箱里撒尿，然后立即打電話給老板娘告狀），甚至還會說一些自認為好笑的笑話和自認為高深的哲理詞句，我們很難用正常的邏輯去界定他，而比利·鮑伯·桑頓的表演則把這種非正常狀態表現到了極致。科恩兄弟非常善于塑造獨特的殺手形象，《老無所依》中手持高壓氣罐的蘑菇頭殺手已經是影史上的經典，這次的殺手雷納很可能會成為另一經典殺手形象。

另一個重要人物是一個胖胖的、長得非常不好看的女警察。相比電影版里那個絮絮叨叨的懷孕女警，這次所選的演員面孔生疏，而且特點并不鮮明，但作為警方的主要代表，她的聰明和努力成為了破案的關鍵。或許是當年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的表演太出眾了（因為1996年的《冰血暴》獲得了奧斯卡影后），這次導演組雖然有意選擇了這樣一位長相頗有特點的演員，但依然無法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她是本劇的屈指可數的敗筆之一。

劇中最最核心的人物，也是案件的關鍵人物，是由英國著名演員馬丁·弗瑞曼飾演的保險推銷員萊斯特。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倒霉蛋，年已四十一事無成，由于推銷技巧差業務低下，就連換一個新洗衣機的錢都沒有，走在路上被同學時代的小霸王當著兩個孩子的面欺負羞辱，回到家被妻子挖苦嘲弄，甚至自己的親弟弟在外人面前提到自己哥哥時都說已經死了。在極度的壓抑和悲憤之下，他遇到了殺手雷納，后者激發了他身體里的暴力因子，最終一時發狠干掉了妻子，并且在這場發生在他家里的惡性兇殺案中，以在警察趕到之前把自己撞暈的方式，僥幸脫身。

萊斯特是這次極端事件中的極端代表，通過他的變化，創作者故作神秘地昭示了一個道理：在地下室的墻上貼著一張彩色海報，上面畫了一群向左游動的魚，而在它們中間，一只紅色的異類正逆行，試圖突圍，在這張圖的下面有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如果你是對的，他們是錯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