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4歲孕婦出租屋里遇害,一尸兩命,兇手竟是其兄。然而,海口警方在辦案中卻發現,這對兄妹的身份信息竟無法查詢。三個月后,案犯落網,才揭開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原來,這對兄妹竟是一對殺人潛逃8年的情侶。為了逃避追捕,他們雙雙整容,隱姓埋名,甚至上演了一出戀人變兄妹、急嫁女友的鬧劇。然而天網恢恢,最終仍以血案作結……
2005年7月7日,25歲的助理工程師潘杰買了玫瑰又定了鉆戒,準備向女友求婚。潘杰和女友劉媛麗都是河南登封人。潘杰畢業于北京理工大學,后被洛陽一家生產防水涂料的公司錄取,月薪4000多元。女友劉媛麗是他的中學同學,畢業于洛陽師范學院的她順利進入順飛馳房地產公司市場營銷部,蟬聯幾年銷售第一。兩個當年就互有好感的同學又在洛陽重逢,很快戀愛準備結婚。進入2004年后,劉媛麗卻被一個強勁的對手,畢業于河南大學的張彩蘭弄得心情不爽。張彩蘭比劉媛麗小2歲,是營銷專業高材生。僅僅一年,銷售額就做到了劉媛麗前面。
潘杰回到南昌中路富錦園和劉媛麗的租住房,就看到女友哭得眼睛都腫了,一問她,果然又是被張彩蘭欺負了:談了多次的客戶竟跟張彩蘭簽了合同。潘杰勸女友不要傷心,大不了辭職他養活她,還單膝跪下拿出鉆戒求婚。劉媛麗一邊抽噎一邊拿起鉆戒,就是不戴在手上,她說:“你不幫我教訓她一頓,我就一輩子不結婚。不,我就出家當尼姑去!”
原來,劉媛麗聽一個同事說,張彩蘭到處散布謠言,說劉媛麗以前賣房子靠的都是美色,“買房子送人肉”。所以她賣房時,就瞅準客戶的老婆做文章,“貼心真誠”地要她們提防劉媛麗,這才搶走了劉媛麗的客戶。聽到這里,潘杰也氣不打一處來。張彩蘭這么說,不僅讓女友名譽受損,也傷害了他作為男人的自尊。他不由憤憤地說:“這個張彩蘭確實該打!”
7月8日,劉媛麗請假沒上班。下午快下班時,她給張彩蘭打去電話,約對方晚上到她家談談。張彩蘭也不想跟劉媛麗鬧得太僵,毫無畏懼地赴約了。
劉媛麗本來和潘杰商量好,準備先質問張彩蘭有沒有說過這些話,把這些話錄音,然后再打張彩蘭幾巴掌泄憤。在他們看來,如果張彩蘭承認說過,就是誹謗在前,那么他們打她也是正當和有理由的。
誰想,張彩蘭抵死不認,還嗆劉媛麗說客戶跟誰簽約是客戶自由,如果輸不起,不如辭職回家讓老公養。當然老公沒本事另當別論……劉媛麗撲上去就與張彩蘭廝打,潘杰也上前幫忙。沒想到張彩蘭很彪悍,雙手被潘杰扭住后,又用腳到處亂踢。劉媛麗被踢中幾次,吃痛不過,順手抄起墻腳的啤酒瓶就朝張彩蘭砸去,正砸中太陽穴!鮮血立刻從她頭上飆出。張彩蘭大叫:“殺人了,殺人了!”潘杰怕鄰居聽到,忙用雙手死死地掐住張彩蘭的脖子,直至她癱軟倒地,再無聲息……
小報復變成了殺人案,一對小戀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兩個人商量半天,覺得不能拋尸,拋尸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唯有爭取時間,跑得越遠越好。第二天,他們打開出租房的冷氣開到19度,把尸體用床單裹著放在空調冷風下面,并把準備買房子的首付20萬全部取出來,各自向單位請假,準備踏上逃亡之路。
7月9日晚,劉媛麗對潘杰說:“我最后問你一遍,我們是一起自殺還是一起逃亡,你要想清楚。如果逃,我們倆從此刻起就把自己當死人了,這一生,不能跟家里聯系。”潘杰說:“行,我們永不分開,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潘杰最后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請父母保重身體。劉媛麗沒給家里打電話,她怕自己聽到父母的聲音會動搖。兩個人當晚踏上了逃亡之路。
張彩蘭失蹤后,其家人遍尋不著,遂于7月14日報警。7月17日,尸體的惡臭引起了小區住戶的關注并報警,張彩蘭的尸體被發現,劉媛麗和潘杰隨即被列為重點嫌疑人。可兩人早已出逃,又未與家人聯系,所以偵破工作一直沒有進展。2005年9月,劉媛麗和潘杰雙雙被洛陽警方列為網上逃犯。
劉媛麗和潘杰逃走后,先是來到北京,在通州租了處民房躲藏起來。可不久他們發現,這里人很熱情,經常有人問長問短,警察也時常上門查暫住證,搞得他們躲在屋里不敢吱聲。于是潘杰又建議:“北京人好管閑事,還是上海好,大家都不管別人的事。”
為什么要找大城市躲,其實劉媛麗他們有著自己的打算。警方肯定正在通緝他們,現在網絡發達,他們躲到哪里都不保險,只有做整容手術改變面貌,才有一線生機,而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整容醫院多。
8月18日,兩人輾轉到了上海,還是白天不敢出門,晚上出門買泡面。不論天氣多么炎熱,永遠是潘杰戴著鴨舌帽,劉媛麗化濃妝再戴上一個平光眼鏡。為了不讓警方有機可循,他們不再以情侶相稱而是謊稱兄妹,然后找私人醫院進行了整容手術。別人都是怎么美怎么整,可這對俊男靚女的要求很怪:整得越不起眼越好,越像兄妹越好。私人醫院明顯感覺這兩人有秘密。但他們也不捅破,只是手術費用比平常高了好幾倍。潘杰和劉媛麗幾乎花光了所有的錢,終于整成了別的模樣:潘杰本來濃眉大眼,被改為三角眼,疏落眉毛。劉媛麗筆直的鼻梁現在變成了塌鼻子,性感的雙唇被整薄還有些歪了。劉媛麗為疼痛落淚,更為現在慘不忍睹的模樣落淚。
4個月后整好了容,并重新做了假身份證。潘杰易名為梁光明,劉媛麗易名為梁光美,搖身一變成了河北唐山人。此時,他們的錢已所剩無幾,于是兩人一邊逃,一邊打工。潘杰當過搬運工,送過報紙,掏過下水道……劉媛麗也沒閑著,她做過清潔工,在餐館干過雜活。三年內,他們輾轉于福建、湖南、廣東、江蘇等省,吃盡了苦頭。沒有錢的日子里他們在高架橋下面和老鼠同眠,好幾次他們差點被收容所收容。半夜聽到警車聲或者鐘聲都大叫著驚醒,然后是徹夜難眠。
2008年4月,經歷了一場感冒高燒,又不敢去醫院,潘杰差點把命丟了。好不容易退燒了,一個勁地說,不如自殺算了。劉媛麗為了給他鼓勁,勸慰他說:“你這是缺乏目標。我想好了,我們拼命賺錢。有了錢,我們想辦法偷渡到國外去,到那時,我們就自由了,還可以在國外與家里人見面。”劉媛麗的話就像給潘杰打了一劑強心針。從那以后,兩人拼命賺錢,過去的高材生潘杰到搬家公司當搬運,運最重的東西把膝蓋月牙骨都搬得咔嚓響,他每天打工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數錢。兩人不斷盤算,出去需要多少錢,從哪兒偷渡比較安全。
2008年9月,兩人輾轉來到了海口,因為劉媛麗說,海南坐船偷渡可能容易些。
初到海口,潘杰在板橋路海鮮市場一個檔口打工。五個月后,他自己租了一個檔口,做起了生意,并努力學海南話。魚檔的生意還不錯。但由于潘杰很少跟其他人打招呼,周圍的人對他都很排斥,這讓潘杰很不安。劉媛麗聽說了,一笑說:“小事,你看我的。”此后幾天,她天天到魚檔幫忙,“順便”與左右鄰居聊聊天,打打牌,關系也熱絡起來。可接著麻煩也就來了。一個魚檔的老板娘要給梁光美介紹對象。男方是老板娘的親戚,生意做得不錯,死了老婆,唯一的兒子馬上上大學。雖說年紀大了些,好在家境優裕,過去就能過二人世界。兩人一再推辭,直到老板娘瞪著眼說:“你倆是兄妹嗎?女大當嫁,沒你這么當哥哥的,不讓妹妹嫁人!”兩人這才不敢說什么了,答應去見一面。
2009年10月的一天,“梁光美”與大她14歲的瓊海人鄭達順見面了。鄭達順在海口開有一家中等物流公司,生意做得不錯。鄭達順1.78米,雖有點黑,但長相還算周正。而“梁光美”雖相貌平平,但身材曼妙,嗓音婉轉動人,一下就讓鄭達順著了迷。
接下來鄭達順對梁光美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恰好這個時候新聞又在呼吁,請犯罪分子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劉媛麗顫抖著跟潘杰商量:“現在風聲這么緊,我們這樣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像兄妹的很容易遭人懷疑,不如我們倆分別結婚,這樣警方就更不容易找到我們了。”潘杰看了劉媛麗一眼,沒有說話。劉媛麗抱住他說:“我們要獲得重生就必須‘漂白’自己,我們不僅要換容貌,換身份,還要換新的人生經歷,這樣才能熬到賺錢離開中國的那一天。”盡管百般不情愿,2010年5月8日,潘杰還是以哥哥的身份將劉媛麗嫁到鄭家。
此前,鄭達順多次要求與劉媛麗領結婚證,都被她敷衍過去。見他逼得越來越緊,還說要跟她回老家見岳父母,劉媛麗只好撒謊說她在家鄉時遭人調戲,哥哥為了給她出氣,將那人打成了重傷。現在那人留下了左腿殘疾,一直不肯放過他們,所以她暫時不能回家,也無法辦理結婚手續。鄭達順也沒深想,闖海南的外地人,哪個沒點故事,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就好。剛剛嫁來的頭幾個月,劉媛麗不愿意和他發生關系,鄭達順也不勉強她,什么好吃的都由著她,還端水給她洗腳。劉媛麗終于被幸福的家庭生活打動了,不自覺地對鄭達順依戀了起來。
在“妹夫”的資助下,潘杰先后做過海鮮大排檔,水果批發,甚至還做建材生意。這一對亡命鴛鴦約定,賺到200萬就逃到外國去。
在逃亡的這幾年里,劉媛麗和潘杰基本上不與人交往,兩個人等于孤島生存,在惶恐中,求生是第一位的,情愛早已退居其后了。猛然間,一個男人向劉媛麗款款走來,有深情厚誼,有溫暖踏實,劉媛麗怎么不感動留戀。但她不敢忘記還有一個為她亡命天涯的情人,每隔一兩天,她必定要去看“哥哥”。她要為潘杰打氣,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跟他到國外去,并違心地說鄭達順各種缺點,表示自己并沒喜歡他。
一邊是疼她愛她的丈夫,一邊是與她有著共同過去的瘋狂情人,劉媛麗的天平開始傾斜了。
與此同時,鄭達順也開始對梁光美的哥哥梁光明產生了懷疑:“你哥哥每次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他好像對我有敵意。”“你多心了,他就這么個性格。”梁光美搪塞說。鄭達順要妻子勸哥哥成個家,否則一個人孤單寂寞,劉媛麗也向潘杰傳達了這個意思。“不。”潘杰斷然拒絕,“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個人。你要記得我們兩個的誓言,同生共死!”看到潘杰瘋狂的眼神,劉媛麗無計可施。見劉媛麗越來越滿足于婚姻生活,潘杰心如刀絞。這些年來,他和劉媛麗相依為命,他不能失去她!潘杰加快了賺錢偷渡的步伐。2013年1月,他通過朋友認識了一個經常在北部灣捕魚的船老大,對方說只要給夠錢,他可以帶他們偷渡到越南。
潘杰高興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劉媛麗,讓他意外的是,劉媛麗卻并不高興,反而顯得心事重重。潘杰的心涼了,冷冷地說:“我是不會一個人走的,是死是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兩人不歡而散。
2013年7月劉媛麗懷孕了。鄭達順高興極了,劉媛麗的心理也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如果說在這之前她還在走與不走之間猶豫搖擺,那么現在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潘杰趕快走,讓她能在這里過安穩日子。
為了慶祝妻子懷孕,鄭達順特意請全家人到餐館吃飯慶祝。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竟然懷上了別的男人的孩子,潘杰心如刀割。獨自回到租住處后,孤獨,失落夾雜著恨意涌上心頭:就是因為這個女人,他才犯下了滔天死罪,從工程師淪為民工苦力。8年來逃亡路上的一幕幕再現在他的眼前,那些黑暗歲月,那些恐懼而艱辛的生活,都是這個女人帶給他的,她把自己推入深淵,卻想獨自上岸,他不會放過她的,死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潘杰還想作最后努力。8月12日,他主動打電話約劉媛麗談一談,說自己要走了。劉媛麗高興地同意了。當晚,她來到潘杰的出租屋。一進門,就像女主人一樣收拾起零亂的屋子,潘杰心中一熱,對劉媛麗說:“我現在手頭上已經有了一百多萬,前幾天我把魚檔也賣了,現在的錢200萬足夠我們出國生活。偷渡的蛇頭我也聯系好了,我們隨時可以走。”劉媛麗很感意外。倉猝之下,她吞吞吐吐地說:“現在我走不方便,不如你先走。過個一年半載我再來找你。”潘杰斜視了一下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冷冷地說:“這是誰的孩子?”劉媛麗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慌亂中喃喃地說:“是,是你的。”“既然是我的,為什么不跟我走?”劉媛麗連忙改口說:“不,不,是我老公的,你讓我把他生下來,算是報答他,然后我就來找你。”潘杰冷笑道:“你當我是傻子嗎?”
劉媛麗上前抱住潘杰,說:“我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要相信我。你出去后,自己先站穩腳跟,然后再接我出去。”一番話有情有理,潘杰相信了。
8月19日晚10點,劉媛麗再次來到出租屋,詢問潘杰的行期。其實潘杰已經與蛇頭約定23日上船,但他還要最后考驗一下劉媛麗,便說:“我不準備走了。我出去了,誰能保證你一定會去?”劉媛麗真急了:“你非得讓我們都被抓啊!只有你走了,我才安全!”潘杰猛然明白了,自己走了,劉媛麗即使被抓,也可以把罪責全部推到他身上。他憤怒地把她推到床上,壓在她身上,厲聲說:“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和我走是不是?你毀了我一生,現在又想擺脫我,天下沒有這便宜的事。”劉媛麗一邊掙扎,一邊說:“你下來,別傷了我的孩子。有什么話好說。”潘杰更用力壓住劉媛麗,問:“你今天必須說實話,你還愛不愛我,跟不跟我走?”劉媛麗無比憤怒,于是說了一句斷送她性命的話:“我……我……我不走,我現在就愛我的孩子!”潘杰的世界坍塌了,他用力勒住劉媛麗的脖子,直到她癱軟。逃亡8年,他們的愛情還是輸給了陰郁的時光,潘杰悲號泣血。
平靜下來,潘杰又用當年劉媛麗教給的方法,將房間的冷氣打開,離開了。但這時畢竟不是當年,當天晚上,鄭達順12點見劉媛麗還沒回,立刻就趕到潘杰的出租屋,死去的劉媛麗尸身還有微溫,而潘杰早不知道去向,一尸兩命讓鄭達順悲痛難當。
11月14日,海口警方在云南騰沖抓獲正在逛超市的潘杰。潘杰對自己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但對他的身份認證卻遭遇了麻煩。他是何人,梁光美又是何人?經過美蘭分局公安干警的幾番較量,潘杰終于說出了8年前的血案,說出了他們這8年的逃亡經歷。經與洛陽警方核實,事情確鑿無誤。在如實交代犯罪事實的同時,潘杰追悔莫及:如果當初不是逞一時之氣,也許不會導致今日一連串的人生慘劇了……
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之中。
(文中潘杰、劉媛麗為真名)
編輯/葉琛 周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