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駝子

一

清光緒年間，六安城中一條名叫大井拐的巷子里住著一個單身漢，姓周名伍。因為此人有點駝背，在家族中排行老三，于是熟人間都叫他三駝子。

三駝子開了家壽衣店，賣些壽衣、香燭、紙錢之類的喪葬物品以維持生計。由于門面有些背道，生意也就不咋樣。其實三駝子的心思不在店里，他開這個店也只是個幌子。他的主要經濟來源是“盜斗子”，也就是盜墓。當然，這種事是犯法的，因此也是極其秘密的，六安城中沒幾個人知曉。

光緒二十八年的秋天，六安西門的一個大戶人家的老爺子去世了。這個大戶人家姓朱，是做布匹生意的，生意做得挺大，城里幾條街上都有他們家的店鋪。據說朱家原先是在京城里做，后來好像是因為什么事得罪了一個王爺，做不下去了，這才舉家遷到了六安。像這樣的大戶人家，紅白事一般都是要講究排場的。因此那幾天六安城里街談巷議的話題，基本上都離不開朱家的喪禮。

三駝子是開壽衣店的，對城中的喪葬事件比較敏感，消息也比較靈通。一般來說，像這樣的大戶人家的老人下葬，隨葬品是少不了的。于是三駝子便留了心眼，在入殮時，他看到主家將一只極其精美的紫檀木匣子裝入棺中，不由得心中一陣竊喜。

按習俗，自下葬之日算起，第七日這天家里人還要到墳上祭奠，叫作“頭七”。為防主家覺察，三駝子挨過了頭七，到第八天的晚上，他帶上家伙，悄悄地開工了。

做這種活三駝子不是新手，可以說是輕車熟路，他沒費多少事便掘開了一個盜洞，貓腰爬進去撬開棺材，將這只木匣子用塊布包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回了家。

回家后，三駝子將匣子放在桌上，仔細端詳起來。這只匣子長一尺二，寬八寸，高五寸，通體油光锃亮，頂部是八仙獻壽的浮雕，四壁分別是梅、蘭、竹、菊。看上去既精致又雅氣。三駝子想，這只匣子已經如此珍貴，里面肯定藏有不同尋常的珍寶了。

可就在他打算打開的時候，卻又出了新的問題。這只匣子上的是暗鎖，沒有專門的鑰匙，根本打不開。因為匣子太精美了，如果硬撬，匣子可就毀了。三駝子想，雖然六安城里有兩個善于開鎖的鎖匠，但此事一旦泄露，那可不是玩的！幾經思慮，三駝子決定不惜血本，專程到三百里外的安慶府去找鎖匠開鎖。

三駝子雇了一輛馬車，夜宿曉行，來到安慶，終于打聽到一個老鎖匠，談好報酬，馬不停蹄又趕回了六安。

俗話說：難者不會，會者不難。老鎖匠沒費多大的事，便打開了匣子，可匣子一打開，三駝子卻傻眼了：這只外表精美絕倫的匣子中并沒有什么奇珍異寶，里面只有一冊沒有封皮的破書。書不是印刷的，而是手抄本，其中的內容有的像是順口溜，有的像謎語，還有一些圖畫。三駝子將書翻了翻，見里面的文字東扯西拉，咋也看不懂，天知道在說些啥。

三駝子感到很是喪氣，隨手將這本破書丟在墻角邊。現在，他唯一可做的就是盡快賣掉這個匣子。根據他多年的經驗，這只匣子應該還是可以值幾兩銀子的。

二

大凡盜斗子的，“出貨”都有固定的渠道。三駝子每次得手，一般都是將貨賣給古樓街古董店的老板黃獨眼，這家古董店在六安也是最大的。黃獨眼年輕時與人斗氣干架，被打瞎了一只眼。可此人雖然只有一只眼，但看東西卻是相當地有眼光。古董行里遇上什么看不準的貨，都會請他過去“掌眼”。這位黃獨眼做生意也還算講規矩，只要你的東西好，他是舍得出大價錢的。還有一點，就是此人口緊，生意上的事一個字也不會與外人說。這也是三駝子最看重的一點。

三駝子將黃獨眼請到家中，捧出匣子，讓他欣賞并出價。黃獨眼對這只匣子瞅了半天，眼中露出驚詫之色。按這一行的規矩，買家是不許問東西的來路的。

看了好半天，黃獨眼終于點點頭，開口了：“是個好東西！”

“您看這？”

黃獨眼淡淡一笑，道：“東西是你的，老規矩，你開個價。”

三駝子想，這東西怕是要值個十兩八兩的吧？但開價不能太低了，于是一咬牙，道：“五十兩！”

黃獨眼笑了笑，拍了拍三駝子的肩頭道：“駝子，你這是獅子大張口啊！”

三駝子臉紅了紅，低聲道：“那您說，值多少？”

黃獨眼瞇著那一只眼，道：“我們是老交情了，我也不能蒙你。我給你三十兩，一口價，多一文也不出。”

三駝子一聽這話，真是喜出望外。其實，他的心理價位只在五兩上下足矣。要知道，在光緒年間，十兩銀子就可以討回一個鄉下媳婦，三十兩是可以買三間大瓦房的。

“成不成，給句話呀！”黃獨眼見三駝子沒吭聲，以為他在嫌少呢。

三駝子也是老江湖了，腦子一轉，裝作舍不得的樣子搖搖頭，嘆了口氣，道：“三十兩？真是當柴禾賣了！好吧，看在我們是老交情的份上，給你了。”

黃獨眼笑笑，從兜里掏出三張十兩的銀票，放在桌上。又用布將匣子重新包好，提著便要出門。剛走到門口，突然又折了回來。

三駝子以為黃獨眼要反悔，心下一驚，道：“咱倆銀貨兩清了，可不許反悔喲！”

黃獨眼嘿嘿一笑，道：“你把我黃某當什么人了？我姓黃的就是買了一泡狗屎，只要銀票出手，也決不會反悔的。”

“那您？”

“我是順便問問，這么精致的匣子，里面怎么會是空的呢？”

“別提了！”三駝子一聽這話就來氣。“我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可打開一看，里面居然什么寶貝也沒有，就是一本破書！”

“破書？”黃獨眼心里一動，“在哪？能看看不？”

三駝子從墻角找來那本舊書，遞給黃獨眼道：“就這，連個封皮都沒有，還是手抄本，也不知道是個啥玩藝。”

黃獨眼接過舊書，就著燈光翻了翻。翻著翻著，突然心里一驚：媽呀，這不就是那本失蹤好幾年的《推背圖》嗎！

《推背圖》據說是由唐太宗時期的司天監李淳風和袁天罡合著的一本預言奇書。此書推算大唐以后中國兩千多年的國運盛衰，在中國古代七大預言書（《推背圖》、《乾坤萬年歌》、《燒餅歌》、《馬前課》、《梅花詩》、《藏頭詩》、《黃蘗禪師詩》）中居于首位，是當之無愧的中國第一預言奇書。

《推背圖》將易學、詩詞、謎語三者高度結合，運用“四位一體”的手段，設謎極其隱蔽。每一個時代過去后，人們回頭一看就會發現此書的預言驚人得準確。因其預言的準確性，在古代歷史上，一直被歷代統治者視為禁書，同時卻被平民百姓奉為經典，以各種手抄本形式廣為流傳，承載著人們對未來世界的思考和預知一切的希望。早在清初，一代名流金圣嘆就對《推背圖》作過評點。后來有人考證說這種版本系偽作。另有人發現一部手抄本的原作。

五年前，黃獨眼因生意上的事到了京城，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居然真的見到了那本手抄書的原作真跡。那天，黃獨眼跟一位旗人朋友一起參加一個貴族的聚會。其間，有一位貝勒爺帶來了一本手抄的舊書讓大家鑒賞。在座的有幾位是京城古董界的行家，細細看過以后，一致認為這個手抄書才是《推背圖》的原作。當時有一位在京城古玩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給這本書估了價，認為此書如若流入市場，其價位不下于八千兩。當時還出了個小小的意外，就是那位老先生在用放大鏡近距離看書時，由于過于激動，突然鼻子出血，有兩滴血竟滴在了書本之上。主人雖然心疼，但礙于老先生在古玩界的聲望，也只好忍了。黃獨眼清楚地記得，被滴上血跡的那頁是第89頁。

想到這一點，黃獨眼立馬將手中的書翻到第89頁，一看，果然在這一頁的右下角，有著兩個小小的血漬。

黃獨眼的心狂跳起來，但他畢竟是生意場上的老手，心里雖喜，面上卻不動聲色，裝著無所謂的樣子道：“一個蠻好的匣子就裝了這么一本破書，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嘛。”

“這樣吧，”黃獨眼眨了眨那只獨眼，道：“干脆你把這本破書送我吧，我再加你二兩銀子如何？”

黃獨眼雖然精明，卻也犯了一個大錯，他不該提二兩銀子的事。他如果直接讓三駝子將此書白送給他，三駝子也許就真的送他了。可他居然說要加二兩銀子，這就一下驚醒了三駝子。三駝子想，這么一本破書，黃獨眼居然肯出二兩銀子，這就足以說明這是個有用之物。按時價算，二兩銀子是可以買幾籮筐舊書的。黃獨眼見多識廣，他是不會出冤大頭銀子的！

三駝子眼珠轉了轉，道：“哎呀，不巧了，此書我已許諾送給我妹婿了。他是個讀書人，就想要這樣的舊書。”

黃獨眼笑了笑，道：“自家親戚還不好說嘛，就說丟了唄。這樣，你要是嫌價低了，你開個價如何？”

黃獨眼這么一說，三駝子就更警惕了。他盯著黃獨眼道：“算了，這本書您就別惦記了，以后有好東西我再給您送去吧。”

黃獨眼想了想，道：“駝子，咱倆是老朋友了。說句實話，我喜歡讀點舊書。這樣吧，我給你二十兩，這可是天價了！”

這句話讓三駝子心里更驚了。二十兩！什么書能值如此的高價？這么說，就更不能輕易出手了。于是沖黃獨眼嘻嘻一笑，道：“你看這樣行不，我來跟我妹婿商量一下，過兩天給你信好不好？”

黃獨眼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失策，只好點點頭，道：“也好，那我等你的信。像這本破書，也就是我喜歡，你給別人，兩個銅錢都不值的！”

“那是那是。”

三

三駝子有兩樣愛好，一是有事沒事愛喝兩盅，二是愛聽一段“小戲”。“小戲”是六安人對地方戲廬劇的別稱，又叫作倒七戲，是以六安方言為基礎的一個地方劇種。唱起來咿咿呀呀的，粗嗓子夾著細嗓子，有時還夾著一些葷段子，挺有意思的。

那時候六安城里小戲班子有好幾個，最有名的要算得是鼓樓班了。鼓樓班里生末凈丑行當齊全，其中一位姓藍、藝名叫小白蘭的旦角，要身段有身段，要唱功有唱功，要做功有做功，在方圓百里內，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三駝子最愛聽小白蘭的戲了，用當今的話來說，他就是小白蘭的鐵桿粉絲。特別是她主演的那出《小辭店》，真是讓三駝子百聽不煩，百看不厭。

話說這一天晌午，三駝子正在家中小咪一杯老酒，忽見一位裊裊婷婷的女子走進門來。三駝子定睛一看，哎呀媽呀，居然是小白蘭！因為三駝子常去捧小白蘭的場，小白蘭見到三駝子也有些面熟。

三駝子呼地一下站起來，滿臉堆笑地拱手一揖道：“哎喲，是藍老板呀！您是不是走錯門了？”

小白蘭沖三駝子莞爾一笑，彎腰一個萬福，道：“不是，俺可是專程來看望周老板的。”

三駝子一聽，渾身骨頭都酥了，這可真叫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呀！在整個六安城里，大家都叫他“三駝子”，從來也沒人叫他什么“周老板”。時間久了，他幾乎忘了自己姓啥了。

小白蘭見三駝子有些發怔，抿嘴一笑道：“怎么，不請俺坐坐嗎？”

“快請快請！”三駝子回過神來，連忙用自己的衣袖將大板凳擦了擦。

待小白蘭坐定后，三駝子道：“藍老板請稍坐，我去買些好茶葉來。”

小白蘭連忙起身攔住，道：“甭費事了，俺可不是來喝茶的。您這酒壺里的酒還有吧？我陪您喝兩盅行不？周老板不會舍不得吧？”

三駝子一聽，喜出望外，忙道：“哪里哪里，您這樣的貴客，想請都請不到呢！”說完慌忙備下碗筷酒盅，給酒盅里斟滿了酒。

小白蘭用纖纖玉指捧起酒盅，道：“俺是不速之客，且借花獻佛，敬周老板一盅！”說完一飲而盡。

“不敢當，不敢當！”三駝子連忙端起杯，也一干而盡。

二人你來我往，很快將一壺老酒干得差不多了，彼此都有了幾分酒意。三駝子說：“藍老板，真是想不到今天能跟你單獨喝酒，我可真是高興哪！”

小白蘭擺擺手，道：“別叫俺藍老板，就叫俺小白蘭，俺愛聽！”

“好好好！”三駝子更是興奮，道：“那您也別叫我周老板，就叫我駝子！”

“叫駝子，這不好吧？”

“好啊，我聽著親切！”三駝子想了想，又道，“小白蘭，您今天是專門來喝酒的嗎？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小白蘭眨眨眼，道：“既然您問起，小女子倒真是有一點小事想麻煩您了。”

“哦，啥事？說唄！”

“聽說您最近淘了本舊書，是嗎？”

一聽這話，三駝子心里便一咯噔，酒一下醒了一大半。他正納悶大名鼎鼎的小白蘭咋會屈尊到他這小破屋里來喝酒呢，原來是幫黃獨眼當說客來了！想到此，三駝子不禁有些傷感。他是打心眼里喜歡和崇拜小白蘭的，她就是他心中的女神！可她這么做真的傷了他的心。其實那天黃獨眼走后，他就斷定此人一定還會再來的。為防意外，他還專門從舊書攤中淘了一本外表看上去差不多的金圣嘆的批注本，也是一本手抄本，模樣都差不多，只是有幾處內容有些差異而已。

小白蘭見三駝子不說話，冷冷一笑道：“莫非您舍不得讓小女子開開眼嗎？”

三駝子回過神來，哈哈一笑，道：“說哪里話，一本破書，有什么稀奇的，我這就去取來。”說完自里屋將那本淘來的舊書取出，遞給小白蘭，問：“是它嗎？”

小白蘭接過書，急急翻了翻，立馬喜形于色道：“正是正是。駝子，可否容俺借回去細細閱讀兩日？兩日后一定璧還于您的！”

三駝子冷笑了一下，心里道，東西到了黃獨眼的手里，再回來“璧還”就變成“壁還”了。

“駝子，您借還是不借？”

“不借。”

小白蘭一聽，急眼了：“駝子，您咋這么摳門？”

三駝子淡淡一笑，伸手在小白蘭肩上拍了拍，道：“是不借，我送你了。”

“真的？”小白蘭大喜過望，激動地摟住三駝子，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道：“駝子，您可真是太夠意思了！”

三駝子也沒客氣，乘機把小白蘭摟緊了。先前，小白蘭在他的心里就是女神。可現在，他才明白她原來是在幫著黃獨眼來哄騙自己。也罷，既然你不仁，也就莫怪我不義了。他娘的！送上門的B，不日白不日！于是，三駝子騰開一只手，在小白蘭胸前揉了揉，壞壞地一笑，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那你可也要夠意思喲！”

小白蘭努力想推開三駝子的手，道：“駝子，看你外表老實，心里還挺悶騷的嘛！”

“嗨嗨，男人嘛，誰不想呀。”

小白蘭曖昧地朝三駝子拋了個媚眼，小聲道：“別急呀，來日方長嘛！”

三駝子攔腰將小白蘭抱起，猥瑣地笑了笑，道：“來日？咱可等不及哦，就今日吧！”說罷也不顧小白蘭如何掙扎，一把將她甩上肩，大步扛進里屋去了。

小白蘭去后，三駝子陷入了深思。他知道，以黃獨眼在古玩行的道行，小白蘭拿去的那本書是肯定騙不了他的。黃獨眼既然煞費苦心地調動小白蘭來騙取此書，足以說明此書的巨大價值，說不定有了它，自己的下半輩子就可以衣食無憂了。只是，以他多年對黃獨眼的了解，黃獨眼要是得不到這本書，他是決不會輕易罷手的。黃獨眼之所以能在六安的古玩界打下一片天，一則是他對古玩的獨特眼光無人能比，二則此人足智多謀，心狠手辣，做事不擇手段。自己家里如果留著此書，說不定還會給自己帶來災禍也未可知。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嘛。三駝子心里明白，無論從智商，還是從勢力上來論，自己都遠不是黃獨眼的對手。

眼下要想保住這本奇書，唯一的辦法那就是把它藏到一個黃獨眼找不到也想不到的地方去。

三駝子想了很久，終于，他想到了一個萬無一失的好地方。

四

次日下午，三駝子照例出去聽小戲。這次沒去小白蘭的戲場，而是另尋了一家。

他在戲場坐下沒多久，班主便上來招呼。三駝子覺得奇怪。一般來說，戲場里只有來了城里的頭面人物，班主才會出來招呼。他三駝子在六安城里算個鳥啊！

班主不僅前來行禮問候，還著人送來了一壺茶水和一包瓜子，這個待遇讓三駝子受寵若驚了。

三駝子也不愿去想那么多，嗑著瓜子，喝著茶，聽著小戲，悠哉游哉，盡情地享受聽戲的樂趣。可沒大一會，三駝子便感到眼皮有些重，漸漸地，便沉沉入睡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大半夜了。三駝子發現自己竟躺在街上一家店鋪的廊沿下。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中招了。連忙跑回家一看，果不其然，家里門鎖已被砸開，里面被翻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

三駝子冷笑一聲，心想幸虧自己早作了安排，否則現在東西已經到了別人的手里了。

正想著，忽見黃獨眼帶著兩個隨從進了門。三駝子哈哈一笑，道：“黃老板，您終于現身了！東西找到了么？”

黃獨眼在三駝子面前站定，面無表情地問道：“駝子，咱也別繞了，你出個價，要多少？”

三駝子想了想，伸出一個巴掌。

“五百兩？”

“不。”三駝子冷冷一笑，“是五千兩！”

黃獨眼也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五千兩？那可是夠買一條大街的了！”

“愛買不買，咱也沒說非得要賣給你！”

“那玩藝真的不值那么多！”黃獨眼緩和了語氣，道：“我最多只能出到一千兩了。”

三駝子輕蔑地一笑，揚臂伸了個懶腰，道：“您還是回吧，我還要補個覺哩！”

黃獨眼冷冷地瞅著三駝子，道：“駝子，咱倆打交道也不是三天兩天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喲！”

“隨你呀，你不是什么損招都試了么？”

黃獨眼鼻子哼了一聲，道：“還有一招沒試。”

“啥招呀？拿出來吧！”

黃獨眼朝左右使了使眼色，那兩人驟然出手，一下將三駝子的脖子掐住。黃獨眼嘿嘿一笑，道：“你這可是自找的！等你死后，咱可以慢慢找，只要東西在，我想總會找得到的。”

三駝子見黃獨眼真的動了殺心，便害怕起來，道：“別別別，黃老板，咱們有話好說嘛。”

黃獨眼咧了咧嘴：“好說你得說呀，東西在哪？”

三駝子眼珠轉了轉，道：“在，在您黃氏祠堂的祖宗牌位下面。”

黃獨眼朝三駝子豎了豎大拇指：“厲害，虧你想得出！”

三駝子道：“黃老板，地方我已經說了，您就放了我吧，要不，我帶您去取？”

黃獨眼冷笑一聲，道：“不用。我自個兒認得路。”說完又朝那兩人一甩手，道：“這個人留著沒用了，動手吧！”

三駝子一驚：“你——！”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那兩個大漢擰斷了脖子。

黃獨眼吩咐將三駝子的尸體用麻袋裝了，沉進了城西老淠河下龍爪的深潭之中。

黃獨眼撇開隨從，獨自一人來到黃氏宗祠，在祖宗牌位的正中間的底部，他果然看到一塊木板，木板下面壓著一塊黃布。黃獨眼心中一陣狂喜，連忙去揭那塊木板，突然，木板下面冒出一股清煙，還沒等黃獨眼反應過來，只聽得轟地一聲，整個擺放牌位的臺子都炸飛了。原來，三駝子早就留了個后手，他想用這個辦法除掉黃獨眼這個心腹之患。只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黃獨眼竟會先他一步要了他的小命。

五

一九七三年春的一天，六安縣城西公社響應上級號召，在淠河之西開發了一座茶園。在平整山場時，挖掉了一座沒有家主的墳墓。墳墓前有一石碑，碑上有模糊的一行字：先考黃從忠之墓。一位姓林的大爺從挖出來的棺材里找到了一個木匣子，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本破書。在場的幾個農民擠過來瞅了瞅，只見上面又是詩文，又是圖畫的，誰也看不懂。林大爺便揣回家里去了，放在茅廁里，當了手紙。

其實，這本破書正是當年三駝子藏匿的那本《推背圖》。他把這本書藏進了黃獨眼家的祖墳里。無論黃獨眼多么聰明機靈，他也想不到這本書竟會藏在他自家的祖墳之中。令人遺憾的是，這本歷盡滄桑，價值連城又害了兩條人命的寶貝，因為無人識得，只好委屈做了手紙。

在《推背圖》挖出來的第二天，林大爺一如既往地去上工，別人問他那本書哪去了，大爺笑道：“擦屁股了。好家伙，那個書紙你別看它舊，擦屁股可又結實又軟和，舒坦死了！”

責任編輯 李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