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公司》
作者:張維迎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4年6月
國有企業能建立有效的公司治理結構嗎?不能。最根本的原因是,國有企業的“所有者”是國家,不是個人。國家如同任何一個組織一樣,是一個虛擬的存在,本身沒有自己的利益,也沒有決策能力。國家的決策權必須由活生生的人來行使。具體來說,只能由代表國家的政治家和政府官員行使。這些政治家和官員作為國家的代理人,權力和責任更不對稱。在選拔和監督國有企業領導人時,他們可以有私有企業股東的權利,但他們不可能承擔私有企業股東的責任,因為他們并不會因為企業虧損而遭受個人財產損失,也不會因為企業盈利而增加自己的合法收入,因此,他們充其量只能算作是“虛擬股東”。由于這個原因,他們不可能有積極性選擇真正具有企業家素質的企業領導人,他們也不可能像真正的股東那樣激勵和約束國企領導人。
國有企業領導人的選擇更多是基于個人關系和政治上的效忠,而不是企業家素質和業績。在位企業領導人的職位安全性也與企業真實業績沒有多大關系,他們保持自己職位的最好方式是把企業維持在不死不活的狀態,因為企業盈利太好會吸引有特殊關系的競爭對手搶占自己的職位。國有企業領導人更多地把自己看成是政府官員,而不是企業經營者,他們的職業追求是仕途的升遷,而不是長期在企業工作。他們或許有積極性追求短期利潤以作為自己升遷的政治資本,但絕沒有追求基業長青和技術創新的動力。事實上,就我的觀察,很少有國有企業領導人會考慮企業3 年以后的事情,因為3 年以后他的位子很可能屬于別人。由于這個原因,他們通常會竭澤而漁,為短期利潤損害企業的長期發展。盡管有些國有企業表現出很好的賬面盈利,但這種利潤通常是特權所產生的會計利潤而不是企業家精神創造的經濟利潤。
自2003 年成立后,各級國資委把完善公司治理結構作為自己工作的中心任務,他們為此發了無數的文件,召開了無數的會議,舉辦了無數的培訓班。從形式上看,他們的目的達到了。絕大部分國有企業有了自己的董事會和監事會;董事會有各種各樣的專門委員會(如戰略委員會、薪酬委員會、審計委員會、風險控制委員會等);有外部獨立董事(甚至由外籍人士擔任),董事還都參加了強制的任職資格培訓;董事會也基本能定期召開董事會議(一般是每季度一次)。但實際情況怎樣呢?按照公司法規定,董事長和總經理(或CEO )由董事會任命,但事實上他們都是由黨的組織部門任命的,公司副職一般也是由國資委任命的,董事會根本無權過問。許多擔任國有企業或國有控股企業的外部董事都有這樣的經歷:他們是從報紙上得知自己所任職公司的領導人的任免消息的。薪酬委員會可以討論薪酬問題,但并沒有決策權。由于董事長和總經理的工資上限是政府規定的,公司副職的薪酬一般不能高于正職,所以經常出現管理班子十幾人拿相同工資的情況。更為可笑的是,由于一些中層管理人員要從市場上招聘,他們的工資高于高層管理者的工資,形成所謂的“工資倒掛”。這能是一個好的公司治理結構嗎?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由于競爭和激勵的需要,國有企業管理層的工資大大高于政府官員的工資水平。結果是,董事職位變成了官員退休前的福利,一些在仕途上沒有進一步升遷希望的官員在退休之前被安插在國有企業董事會。他們樂意接受這種安排的唯一原因是可以拿高工資。
總之,無論從理論上講還是從實踐來看,國有企業不可能建立真正有效的公司治理結構。在馬背上畫道道并不能把馬變成斑馬。一些認為公司治理結構可以代替所有制改革的學者喜歡用新加坡國有企業的例子說事,他們忽略了人口規模和國有企業數量的重要性。簡單地說,如果一個國家由一個人組成,私有和國有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一個國家只能有少數幾個國有企業,他們的治理也許不會成為嚴重的問題。中國有13 億人,中國政府是13 億人的政府,中國的國有企業數以萬計,中國國有企業的問題絕不是新加坡國有企業的問題。退一步講,假使通過治理結構的改善,國有企業在所有方面可以像私有企業那樣有效運行,民營化不是更簡單、更直接的方式嗎?為什么要用一個復雜的方式解決簡單的問題呢?
公司治理要解決的是兩個問題:一是如何保證具有企業家素質的人領導企業,二是激勵他們創造價值。
激勵問題當然是重要的,但比激勵問題更重要的是誰來領導企業。我們需要公司主要不是為了分配價值,而是為了創造價值。在自由競爭的市場上,一個企業絕不會僅僅因為經理人工作勤奮就成功,但肯定會因為經理人的無能而失敗。找一個勤快本分的人比找一個具有優秀企業家素質的人容易得多。如果僅僅為了解決激勵問題,每個人都當個體戶就解決問題了。但這樣做的結果是整個經濟就失去了增長的發動機,這個發動機就是企業家。正是為了發揮企業家精神的作用,我們才創造了公司這種組織形式。無論激勵機制如何設計,任何兩人以上的組織中都有代理問題,每個人都不可能像獨立工作時那么勤勞,那么廉潔。但權衡利弊,我們還是覺得有代理問題比沒有代理問題好。如果對經理人的約束妨礙了企業家才能的發揮,這對社會是得不償失的。
一個好的公司治理結構必須同時解決經營者的選擇問題和激勵問題。也就是說,它既要保證真正具有企業家精神的人控制企業,也要使得控制企業的人有積極性為股東創造價值。國有企業公司治理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辦法保證經營權控制在真正的企業家手里。
《失衡》
作者: [美]史蒂芬?羅奇
譯者:易聰 鄭理 蔣博
中信出版社 2014年7月
薦讀理由:
自20世紀以來,還從未有哪兩個國家能像中美兩國那樣,對帶動全球經濟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但自20世紀70年代起,中美兩大經濟體就陷入了一種尷尬的相互依賴關系。隨著面臨各自經濟結構化轉型過程中的各種風險和挑戰,這種相互依賴的平衡關系正在經受考驗,而全球也在等待這一轉型的結果。身為摩根士丹利前亞洲區主席兼首席經濟學家,本書作者史蒂芬?羅奇曾親歷亞洲金融風暴,對中美兩大經濟體之間的關系有著更加深刻的理解。他深入提煉和分析了中美經貿關系的熱點和焦點問題,包括貿易摩擦、知識產權保護、高層領導決策風格、互聯網發展等。并對重點問題進行了詳盡分析,給出了極具前瞻性和指導性的意見。
《教鳥兒飛行:量化模型是否會摧毀金融市場》
作者:[美]帕布羅?特里亞納
譯者: 林麗萍 高彩霞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4年6月
薦讀理由:
金融市場是否確實可以用數學模型來解釋?全球頂級金融專家特里亞納用一長串強有力的證據證明了市場不能夠被各種等式所馴服。因為那些標新立異、不合法規的人類行為支配著市場,出乎意料且難以想象的駭人事件則塑造了市場,所以使用歷史數據來指導未來市場的方式并不可靠。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布萊克-斯科爾斯-默頓(BSM)模型無視黑天鵝事件的可能,無法預料到危險的產生,是造成金融災難的罪魁禍首,市場不需要教授,市場需要“胖東尼”——重視實效、不受理論與教條奴役的金融業內人士。特里亞納強烈呼吁用常識性方法取代基于數學的決策模型,并且呼吁讓那些有實戰經驗而不是僅僅擁有學術理論的人們行使金融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