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暢銷書天后吳淡如：特立獨行做媽媽

提到吳淡如，很多人對她的印象就是暢銷情感女作家，是臺灣青少年、上班族最知心的傾訴對象。然而，現實生活中的吳淡如卻是個工作狂，甚至宣稱，自己無法接受結婚生子的生活。但凡事都有例外。吳淡如步入中年后，不僅嫁了人結了婚，還生了孩子當了媽，而且絕對是個資深的、“上了年紀”的高齡媽媽。2014年3月，吳淡如接受本刊記者專訪，首度以媽媽的身份講述自己的育兒心得，分享一個高齡媽媽體會到的點點滴滴。

年過40才當媽

“因為愛，我用自己的一條命換她，而且我和女兒都活過來了，我們非得幸福不可。”

人們常說，生孩子要趁早，因為黃金生育期就那么幾年，稍縱即逝，錯過了就后悔莫及。但是，吳淡如卻不這么認為。在她看來，20多歲生小孩，在生理上確實有優勢，不會面臨生不出來或卵子老化等問題。仗著精力旺盛，可以和孩子瘋狂追逐，而且等孩子結婚生子，自己還沒那么老，還能幫兒女照顧他們的小孩。但是，心理上就不是這樣了。二十出頭，血氣方剛，人格還沒定型，奶粉錢也沒著落，在慌亂中謀生，在挫折中掙扎，對教養孩子未必是件好事。

吳淡如說，自己的童年過得并不愉快，“因為父母太早生養了我。”那時，媽媽太年輕，經濟不富裕，自己的人生一直在徘徊，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教養小孩。媽媽很要強，但很多地方又做不到，全推到孩子身上，期望孩子比自己有出息，能幫忙實現自己一生的夢想。只要孩子有一點不一樣，她就會急著拿教條來壓。孩子獲得好成績時，媽媽很少給予鼓勵，而是提出更多的要求。“即便我考第一名，我媽也會讓我看看，別人家的小孩有多會洗碗。”吳淡如苦笑。孩子受傷時，媽媽不會給予安慰和擁抱，而更多的是斥責和批評，更可怕的是，當她頂嘴時，必然會換來一頓打。于是，本該充滿歡樂的親子關系，在各種不合理的期待中變了味，她和媽媽的感情也就這樣被無情地謀殺了。

“小時候失去了親密感，長大后就很難再完全找回來。”回憶起童年，吳淡如這么說。也許是童年的創傷，讓年輕時的吳淡如對生孩子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甚至因為自己可以自由地遠離這種生活而開心。有一次，吳淡如看見一對父母帶著孩子玩。不知什么原因，小孩突然哭鬧個不停，爸爸媽媽又是哄又是抱，依舊無濟于事。“我暗暗覺得，啊，他們好可憐！”吳淡如說，這是她當時最真實的感受，而這種引以為傲的堅持一直持續到了40歲。吳淡如一直覺得，自己維持得不錯，過了40再生娃根本不是個問題。

然而，身體不會說謊，42歲時吳淡如被查出患上了子宮肌瘤。這時，她才意識到，身體的功能出了問題。為了要孩子，吳淡如切除了子宮肌瘤，連續兩次人工受孕，經歷各種痛楚，終于懷上了雙胞胎。然而，懷孕5個月時，噩耗傳來，其中一女已經在腹中死亡。雪上加霜的是，吳淡如被查出患上了妊娠高血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醫生建議她做流產，但是，她說什么也不肯。“如果因為中途放棄而永遠失去機會的話，我將終生帶著悔恨度日。”堅持到29周時，吳淡如不得不剖腹產，生下了體重只有800克的早產兒小熊。

吳淡如說，這是她人生中最不愿意回憶的一件事，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后悔過，反而慶幸自己成為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媽媽。“其實，像我這種超齡父母并不是罕見案例，你看，現在30多歲才結婚的到處都是。”吳淡如笑著說，高齡媽媽生孩子確實比較困難，養孩子也會比較辛苦，但是卻又更有針對性。吳淡如覺得，年過40的自己經濟狀況穩定，已經理清了人生，更明白培養孩子的目標是什么，所以，她不會把夢想寄托在孩子身上，因為她自己會完成它。年過40的自己性情已經磨得圓潤，面對孩子更有耐心，從不對小熊扮黑臉，就算說NO，也面帶微笑地解釋理由。“小熊已經4歲了，我從沒對她發過一次脾氣。”吳淡如笑稱，這樣的堅持對于很多年輕媽媽來說，應該是件非常難的事吧。

媽媽得先學會善待自己

“只有媽媽好，孩子才會好。我在示范，這樣當女兒變成別人的媽媽時，她可以自然而然地學會善待自己、滿足自己，而不會變成一個苦命的、永遠在犧牲自己的女人。”

談起做媽媽的感受，吳淡如的回答讓人摸不著頭腦：“我是個不正常的媽媽！”見記者困惑不解，吳淡如笑著解釋道，她的很多朋友都覺得，為了生孩子，她差點把命送了，按理說，她應該對孩子百般呵護，就算全職教養都不為過。可是，她非但沒這么做，反而繼續工作，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吳淡如身為一個媽媽，竟然對自己比對孩子好。

有一次，吳淡如到朋友家聚會，準備吃飯時，她先幫小熊戴上了圍兜兜，就開始給自己盛飯。小熊看到后，咿咿呀呀地嚷著要吃。“寶貝，我好餓，我要先吃兩口。”說著，吳淡如開始狼吞虎咽。朋友也是帶著孩子來的，見到吳淡如這樣的表現，眉頭緊鎖：“哪有媽媽自己先吃的？”語氣里滿是不滿和驚訝。對于朋友的反應，吳淡如覺得更奇怪：媽媽先把自己喂飽就是不道德的嗎？她不理會朋友，繼續猛吃。“好，媽媽不餓了。現在，你要吃什么？”這時，她才把小熊的小碗拿出來，給她盛飯盛菜，小熊迫不及待地自己吃起來。而與此同時，朋友一邊肚子餓得咕咕叫，一邊還要忙著喂小孩，兩個人吃得都很不開心。

“對自己不好的媽媽，怎么能對孩子好呢？”吳淡如說，很多女人都像她的這位朋友一樣，一結婚生子就自動開啟了犧牲自我的程序。沒有自己的時間，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凡事都緊著孩子，每天累得要死。付出這么多，媽媽們難免會發牢騷，“都是因為你，害我吃了多少苦！”“為了讓你吃好穿好，我什么福都沒享到。”當孩子做的不讓媽媽滿意時，付出就成了管教的借口，“你這么不聽話，對得起我嗎？”“我為你付出那么多，你就不能為我好好學習嗎？”于是，即便媽媽每一分鐘都陪著孩子，也不過是一張煩悶不堪的苦瓜臉而已。

媽媽這么忘我地付出，自己不開心，孩子也跟著受傷。為了不讓媽媽失望，有的孩子不得不拼命逼自己做得更好，即便他不喜歡這么做；有的孩子覺得媽媽太嘮叨，又怕傷害媽媽，只好離她遠遠的。如果是個女兒，影響可能會更大。很多女孩會把媽媽作為自己的模仿對象，媽媽會潛移默化地向女兒傳遞著關于女人、自我價值感等概念。如果一個媽媽整日牢騷滿腹，埋怨做女人又辛苦又麻煩，感慨自己如何不幸，女兒怎么會喜歡自己的女性角色，又怎么能過得幸福呢？

“媽媽只有先對自己好，才能對孩子好。”這是吳淡如一貫堅持的原則，她也從來都是這么做的。吳淡如從不虧待自己，她住好的酒店，穿好的衣服，就算生了孩子當了媽，也依然堅持自己的夢想，活得興致盎然。雖然小熊歷經了千辛萬苦才來到這個世上，吳淡如也非常愛她，但她并不想為孩子犧牲太多。犧牲從來不是一個美好的字眼，因為它意味著總要有人受損受難。“我是在給孩子做示范，當她看到媽媽在盡心地工作，開心地生活，當她成為別人的媽媽時，也會自然而然地善待自己。”

吳淡如認為，一個女人無論將來是否做媽媽，都要首先對自己好，要有創造快樂的能力，要有發自內心的幸福感。一個對自己好的人，才能真正對別人好；一個幸福的人，才會希望周遭的人也過得幸福。“我相信，女人不是生來要為男人犧牲自己的，爸爸媽媽不是全世界對自己最好的那個人，老公也不是，只有自己才是。”吳淡如說，這是自己用將近50年的人生實踐總結的原則，也是她這個大齡媽媽送給女兒最好的禮物。

女兒是只放山雞

“我不相信勤管嚴教，也愿意讓她輸在起跑線。孩子，就讓她按照上天給她的樣子成長吧。”

身為媽媽，吳淡如不僅對自己好，還選擇了一種自認為對小熊也不錯的教養方式，那就是她的“放山雞計劃”。吳淡如說，把小熊當做一只小放山雞，帶她親近自然，給她足夠的訓練與足夠的空間，任其自由生長，反正很多東西遲早會懂，差幾個月也沒有太大關系，而這卻再次被其他媽媽當做是“不正常”的表現。

很多媽媽害怕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甚至在孩子剛會爬時，就去做指紋性向檢測、上感覺統合等等課程，她們以為只有這樣，孩子才會更聰明。吳淡如就認識這樣一位媽媽，她的孩子一歲半時還不會說話。于是，她就拼命地帶孩子看醫生。終于，有個醫生說“你的孩子有語言遲緩的問題”，她才放下心來，立刻辭職回家，買了很多教材，每天花幾個小時教孩子說話。“1～3歲是教育的黃金期，她現在小學五年級了，說話說得和別人一樣好，我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媽媽很自豪地和吳淡如分享著自己的育兒經，吳淡如卻不以為然：“如果當時你沒有那么努力，她真的到現在還不會說話嗎？”小熊到兩歲時還不愿意開口說超過5個字的句子，她什么都沒做，如今，4歲的小熊完全可以正常交流。

其實，父母總是對孩子有太多的擔心和顧慮，不肯放手讓他們自行成長罷了。吳淡如說，當春天來時，草木會自行生長，不用太著急。如果有一天，老師很傷腦筋地告訴她，小熊的成績趕不上進度，她會說：“沒關系，不要逼她，只要她沒有影響到別人，我都可以接受。”

除了希望孩子快快長大外，不少媽媽還喜歡拿書本，按專家的話來養孩子，吳淡如從不參與其中。有些媽媽不好意思直接說，便拐彎抹角地問她：“你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沒時間看一些育兒的書？”吳淡如覺得很奇怪，誰說養孩子一定要照書養？育兒書籍那么多，有的主張做虎媽，有的主張給孩子自由，聽誰的？別人那么養，養出了哈佛高材生，照搬過來就一定奏效？再說了，就算奏效，讀書好的孩子就一定幸福快樂嗎？如果讀書好，卻從未得到過媽媽一個發自愛的擁抱，這樣的教養豈不是一種莫大的摧殘？

“孩子，就讓她按照上天所給她的樣子成長吧！”每當有人問吳淡如是否會考慮女承母業，把小熊培養成像她一樣的作家或者主持人，她都會這么回答。吳淡如覺得，孩子要做什么，成為什么，讓孩子自己選擇，作為媽媽，她只能旁觀。如果女兒需要，她會在合理的范圍內給她一些鼓勵和幫助。“身為父母，只能保護她的人身安全，而不能擔任她的指揮官。”吳淡如說，小熊自己選了體操課、美術課和唱游課，這讓她很開心。因為她覺得，一個人要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才能真正有出息，這樣等女兒活到中年時，她才不會對自己抱怨說：“這一切都是你要的，不是我要的。”

不做只靠嘴的媽媽

“我靠一張嘴吃飯，但不靠一張嘴當媽媽；我不斷在設計小游戲，也永遠以身作則。”

相信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單詞沒背會，爸爸會說：“怎么這么笨，這都學不會！”手工做得歪七扭八，媽媽會說：“不對不對，你應該這樣才對！”想自己拿個熱水杯，卻被父母及時制止，還經常伴隨著大聲呵斥：“很燙，不準摸！”父母不知道的是，命令、斥責太多的環境，對孩子的成長一點好處也沒有。不僅如此，很多父母常常“嚴以律人，寬以律己”，對孩子的要求說了一籮筐，可自己卻根本都做不到。當孩子發脾氣時，父母會大聲罵道：“小小年紀就這么大的脾氣，長大了還了得！”其實，父母并沒有意識到，當自己指責孩子的時候，其實就是脾氣暴躁的一種表現。孩子會覺得，爸爸媽媽平時都是這個樣子的，為什么還要求我不可以這么做呢？

吳淡如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也不希望讓她嘗到自己小時候最討厭的、上一代對自己說的話和做的事。“我總在研究，怎么不說教地教一個孩子追求夢想。”吳淡如說，她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不斷學習，盡可能地多做一些，真正做到以身作則，而不是只靠嘴。

“孩子就是一張白紙，常借由模仿親人來學習。”吳淡如說，這是她經常用到的一招。有一次，洗完澡，小熊的頭發還沒吹干，她就急著沖過去玩火柴盒小汽車。任憑吳淡如怎么喊她都無濟于事。這時，吳淡如決定停止呼喚，轉而自顧自地拿過吹風機，先吹吹自己頭發，再烘烘自己的腳丫子和手掌。原本一心玩小汽車的小熊猛然發現，媽媽好像在做一件很好玩的事，卻沒有邀請自己參加。于是，充滿好奇的她竟然自動靠了過來，坐在吳淡如的懷里，把小小的腳丫蹺高，要媽媽也幫她烘一烘。

除了以身作則成為女兒的好榜樣，吳淡如還經常帶著女兒一起感受很多新鮮事物，“我會讓孩子體會事物的本質，而不在她無知的時候禁止她。”有一次，天正下著雨，吳淡如要帶小熊出去玩。小熊堅持穿一雙自己喜歡的小鞋子，還把它高高舉起，嚷著讓媽媽給自己穿上。吳淡如覺得，這雙鞋子并不適合這種天氣，但是她不想嚴厲地告訴小熊：“外面下雨了，會把鞋子弄臟的！”而且對于一個兩三歲的孩子來說，解釋下雨是件不太容易的事。面對有可能會發生的爭執和無效的努力，不如讓孩子自己去體會。吳淡如沒有說話，而是握著小熊的小手伸到外面，讓她感受雨水的冰涼。當她下意識地將手縮回來時，她就明白了，穿這雙小鞋子好冷啊，也就不再堅持了。

吳淡如說，自己是在一個年齡比較大的時候做媽媽，本身有很豐富的故事，也見過其他人的很多故事，深知做一個只靠嘴的媽媽有多么不靠譜。人是不會從說教中提升和改正自己的，而是要從日常生活中培養行動力。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努力設計各種小游戲，努力用更加有趣的方法，為女兒示范某些道理，而且效果還不錯。

采訪的最后，吳淡如笑著問記者：“你不覺得，我的小孩很幸福嗎？反正，我是這么覺得的。”或許因為年過40才當媽，經歷過許多挫折，一直在成長，對于教養這件事，吳淡如總是透著一股成熟與自信。而所謂的“不正常”媽媽，其實是她對尊重和愛的另一種詮釋，她也會將這種信念一直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