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吻泯恩仇吧】
你經歷過的最刻骨銘心的吻,是什么樣的?我和我愛的男人第一次擁抱接吻,是在長樂街一家年代久遠的KTV的廁所里。
那天晚上我約謝博洋吃飯喝酒,叫了另外幾個同事,吃飽喝足轉戰一家KTV唱歌。飯局上我扛過了同事白酒兌紅酒的猛灌,卻在KTV里被謝博洋的一杯啤酒放倒了,他坐在我旁邊,我有些發暈,覺得我們還是身處去年那個寒冷的冬天,在安徽的一個酒店里與世隔絕。
那時候我們的身份屬性暫時隱匿,彼此以真面目相對,相處得輕松而又快樂。
這時身旁的同事在唱一首陳奕迅的歌,歌詞瞬間將我打醒:茫茫人生千百次聚頭,沒有貪新都會厭舊。
是的,就是那次考試,謝博洋得償所愿,考取了他想要的功名,即將離開此地開始新的生活。
而此時他身邊這一切,都即將成為他身后的舊物吧。
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煙盒,對他晃了晃,交換了眼神,先后走出了KTV包房。
事實上,起初我真的只是想去廁所抽一支煙。但謝博洋到了之后,事情立刻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誰先開始那個吻的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們吻得一發不可收,吻得不管不顧,同時咬牙切齒,完全不理會外面的人急吼吼地踢著廁所的門,甚至從外面關掉了廁所的燈。而我們卻在黑暗里滿足地延續著那個激蕩的吻。
這就是我經歷過的最刻骨銘心的吻,雖然那個男人的面目已經模糊。
【甜蜜的相依為命】
和謝博洋的初見是在一年前,那時候我剛工作,作為職場新鮮人,小心到中午吃飯的時候跟領導們坐一桌都不好意思站起來夾菜,那是一個大圓桌,每次我面前放的都是一碟青椒。
青椒炒雞蛋、青椒炒豬肚、虎皮青椒……我默默地吃了一個月青椒,吃到上火,滿臉長痘,成功毀容。
后來有一天我旁邊來了個新面孔,對著面前的飯菜若有所思,遲遲沒有動筷。我頓時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奮力站起來夾了個對面碟子里的炸雞腿給他。
他錯愕地看著我,這時有人調侃說:“謝博洋,你下手真快,新來的同事剛見面就已經混熟啦!”
這時,我才知道他就是謝博洋,單位里有名的閑差公子、考證達人。之前的一個月據說是請假去了四川考公務員。
去年冬天,我們一起去安徽考試,住的房間相鄰,有時候看書復習累了,我會跑去他那邊玩他的手機。
那是一個陌生的城市,我們都是異鄉人,帶著某種莫名的惺惺相惜,變得親密而又敏感。謝博洋是個癮君子,熬夜的時候煙一根根地抽,有時候半夜打給我,叫我陪他下去買煙。
夜晚的風陰冷刺骨,買完煙從便利店出來,我裹緊羽絨服還一陣激靈地縮了一下。他在棉衣外面還披了件大衣,往我身邊靠了靠,然后無聲地將大衣撐開,把我裹了進去。
看,愛情來得如此突然,沒有任何征兆。隔著厚厚的衣服,我似乎能聽到我們彼此的心跳聲,一下接著一下,在清寒的冬夜里,醞釀著一場甜蜜的相依為命。
后來我們發現一家深夜營業的羊湯店,立刻鉆進去吃夜宵。我大口大口地喝湯吃肉,謝博洋不停地抽煙,店里的霧氣和他的煙氣彌散到一起,云霧繚繞,像是在做夢。
我吃完后他結束抽煙,開始埋頭吃我剩下的。我無聊,玩弄他桌上的煙盒,拿一支放在鼻尖會聞到一股梅子的味道。
“謝博洋,你第一次抽煙是什么時候?”女人總想在男人身上尋找故事,我也不例外。
“高中時暗戀一個女孩子,表白被拒,當天晚上開始人生第一支煙。”他并不隱瞞。
“什么樣的女孩子?”
“高白瘦、大眼睛,笑起來很好看。”
我的心灰了灰,男人的審美很多時候是從一而終的,默默地自我對照了一下,我發現自己離題甚遠。
后來我們就分開了,謝博洋離開前我問他:“你愛過我嗎?”
他依舊是如常的神色,表情有點冷,看人的眼神里卻漾著笑意,讓人捉摸不清他到底是與你親密還是疏離。他說:“我喜歡你的百分之六十。”
當晚我就約了謝博洋去喝酒,酒局中伴隨的那個廁所之吻讓我有些飄飄然,我甚至覺得自己可以改變那“百分之四十”的濃度。
【暗夜總是令人傷感】
凌晨3點鐘,整條長樂街已經陷入酣睡,伴著路燈懨懨的光線,我側過身看了看身邊站著的男人。
謝博洋的眼神異常明亮,他穿著黑色的襯衫,在暗夜里散發著一種讓人恍惚的感覺。
暗夜總是令人傷感,此時我正在傷情。還有七天,就是謝博洋離開這座城市的日子,我想,我和他之間,如果一定要有那么一個互訴衷情的時刻,那就應該是現在吧。
我往他的身邊靠了靠,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隨著空氣流轉。
“謝博洋。”我開口叫他,“你那么晚叫我出來,不會是想讓我陪你看星星吧?”
“不是,你等我一下。”他否定得干脆利落,一揚手,我順勢看過去。
不遠處清冷的街道邊正豎著一個乳白色的燈箱,燈光細膩而又溫暖,上面的文字也曖昧地應景著,讓我看后差點氣血逆流。
跟每個同類店鋪慣有的構造一樣,那白色的燈箱上書四個宋體大字:成人保健。
這算是赤裸裸的暗示嗎?
保健你大爺!我瞬間言情女主附體,跳起來揚手甩了謝博洋一記耳光,甩完后我們都蒙了,呆愣著不知道怎么將劇情發展下去。
時間緩慢地流動,那種被羞辱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我攥著手心有些手足無措,轉著眼珠用余光偷偷看他。他逆著光,神色不明,黑衣將他的面孔襯得更加昏暗。
這時,難得有一輛出租車經過,我像一個逃亡的囚犯,迅速地跳上車,揚長而去。
【所謂的愛情苦惱】
第二天是工作日,早上6點半我掙扎著起床,花了半小時化了個精致的妝容。但是等公交車的時候我突然生出一種悲涼的感覺,這多多少少和謝博洋的缺席有關。
他即將調離,已經可以不用去單位,以后更是永久地缺席。
已經持續很久了吧,每天我最期待的時刻就是等謝博洋一起上班,我在離家不遠的一個便利店門口等他,確切地說是等他那輛黑色的本田準時開來,我飛快地跳上去,開始每一個精彩又無趣的工作日。
但是經歷過昨晚那白色燈箱的羞辱,我實在做不到依舊若無其事地蹭他的車。
公交一路顛簸,我到了單位,開始一天混吃等喝的生活。
工作任務不重,圈子小,同事之間的小貓膩一不小心就會被大家在私下里廣為傳誦。
剛坐下就被隔壁桌的同事八卦:“哎,你今天怎么沒有跟謝博洋一起來?你們出狀況啦?”
我的心里頓時翻江倒海,沒好氣地沖她翻白眼:“什么狀況,我們好著呢,等著收請帖給紅包吧!”
話音未落,謝博洋推開虛掩著的門進來了,我們的視線倏地對上,像是久別重逢,又像是即將訣別的那種悲愴。
看,一見到他,我立刻忘掉昨晚那場不快,迅速地給他洗清罪名,這種心理的轉變幾乎是自發的,簡直成為一種必然。
納博科夫說過:太多所謂的愛情苦惱,不過是得不到的情欲。這么看來,我如此別扭又傷神地愛著謝博洋,說穿了,不過是沒有得到他罷了。
謝博洋或許并沒想到辦公室還有其他人在,他的表情里滑過一絲尷尬,隨即又恢復那種該死的坦然和一本正經,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桑梓悅,你出來一下。”
我跟著他來到單位的后院,后院里有一棵巨大的石榴樹,正開著滿樹蓬勃的石榴花。
他說:“你今天為什么不等我就走了?”
我心里暗想著這還用問嗎?嘴上卻裝腔作勢:“哦,今天有個小伙子送我上班,我就先過來了。”
他的語氣開始有些譏諷,“是嗎?是你新認識的相親對象?”
“是啊,人挺不錯的,難得人家的心意,我就沒拒絕。”我不看他。
謝博洋笑起來:“桑梓悅,原來你是那么個喜歡順從的人啊。那昨晚你怎么就沒順從我呢?”
他的話成功地激怒了我,我瞬間覺得自己受到了滔天巨辱,但攥緊拳頭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一介女流不是這個健壯男人的對手,只好冷笑著改為言語上的人身攻擊:“呵,謝博洋,你回去照照你自己的熊樣,你哪一點值得我對你順從?”
最后一個字音落的時候,他轉身就走了,我卻全然沒有那種勝利的快感,反而一個趔趄,鞋跟崴了一下,不小心倒在了身旁的石榴樹樹枝上。
聽到聲響他依舊沒有回頭,我狼狽地脫下鞋子,然后一甩手,用力砸向了謝博洋。
【淡淡的青梅味道】
被我的鞋跟砸中后,他便沒再來上班。
我兀自平安地度過他調任期間的七天時日,閑來就去單位那株石榴樹下抽煙,有次被同事撞見,她大叫著說,桑梓悅,你抽煙的樣子可真恐怖,一大口一大口的,看起來饑渴難耐啊。
煙絲里淡淡的青梅味道繚繞著我,我突然想明白了謝博洋那一天的回答。
是我沒有自知之明,太過“貪婪”。但即便我真的可以稀釋那百分之四十的濃度,他也不會愛我。從他偷換概念的那一瞬間,我就應該了解。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