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義”靠山：“兄弟情”難保制毒販毒的罪惡

為人“仗義”，漏網之魚當支書

2013年12月29日晚，因堂弟蔡良火制毒販毒被抓，廣東省陸豐市甲西鎮博社村黨支部書記蔡東家，帶著30萬元巨款專程趕到惠州，四處找關系“撈人”。30日凌晨1時許他回到賓館，給蔡良火的妻子打電話：“弟妹，人我找了，禮也送了，人家答應幫忙，你就放心吧……”

誰知他的話還沒說完，“嘭”的一聲，房間的門被踹開了，幾個持槍便衣闖了進來。蔡東家大吃一驚，但畢竟見過大世面，他故作鎮定地問：“你們是什么人？我是汕尾和陸豐市兩級人大代表蔡東家，你們想干什么？”便衣亮出證件：“我們是省公安廳‘雷霆掃毒’專案組的，你因涉嫌制毒販毒，已報人大同意，對你實行強制措施！”蔡東家的臉一下子長了……

時年51歲的蔡東家是土生土長的甲西鎮博社村人，他原名蔡東佳，7年前當上村支書后，有人為了拍他馬屁，公開在會上說蔡東佳就是自己的“東家”，這讓蔡東佳聽了非常受用，干脆改名蔡東家。

陸豐是廣東乃至全國有名的制毒販毒地區，曾多次受到警方的打擊。但由于這里制毒販毒已經形成了產業，制毒販毒者都是親戚，上面又有層層保護傘，一直沒能斬草除根。早在1996年春，警方組織力量打擊當地一個用感冒藥非法制作毒品的犯罪團伙時，蔡東家的名字就在被打擊之列。但蔡東家平時為人比較“仗義”，出手大方，在“上面”甚至警方都有鐵哥們，有人給他通風報信，嚇得他連夜潛逃到深圳，準備偷渡香港。后來風聲漸去，他發現在深圳做出口轉內銷生意很賺錢，于是干脆放棄潛逃香港的想法，專門做起了襪子、女人內衣等小生意。2005年，生意競爭越來越激烈，不好做了，自己的案子也已經過去近10年，早已偃旗息鼓，于是他悄悄地回到博社村。

誰知當年蔡東家的朋友們并沒忘記他。大家紛紛請他吃飯，有領導公開表示：“東家這些年一直在跟香港人做生意，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現在基層缺少的正是這樣的領頭人！”在這些朋友的幫助下，蔡東家很快就入了黨，當上了村干部，2006年年底，他又當上了一方“地主”村支書。

采訪時警方告訴筆者，實際上蔡東家的朋友們看上的是他膽大心細和“夠朋友”，想利用他。陸豐地處海邊山區，比較貧窮，普通干部和警察月收入只有不足2000元，而當地歷史上就有制毒販毒的傳統，給他們當保護傘來錢最快，當然，更重要的是安全。1996年那次打擊制毒販毒，那么多人被抓，蔡東家卻什么事都沒有，說明他有一定的能耐，而博社村又是有名的制毒販毒村，如果把蔡東家扶上博社村支書的寶座，他自然能把這個村的制毒販毒產業帶動起來，只要他們把這個產業做起來，當然少不了保護傘們的好處，而蔡東家的仗義和膽大心細也讓他們很放心。

兄弟情重，制毒販毒成“產業”

開始時蔡東家也曾想帶著村民勤勞致富，他組織大家種芒果和荔枝、下海捕魚、搞養殖，但折騰來折騰去，一個壯勞力月收入只有1000多元，漸漸地，他有些灰心了。

2008年春節后的一天，蔡東家的堂弟蔡良火請他吃飯，到場的還有蔡旋、蔡秋弟、蔡昭榮等人，論起來，大家都是本家兄弟。蔡東家知道這幾個兄弟為什么請自己吃飯：他們一直在悄悄地制毒販毒，需要自己的保護。

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再加上蔡東家特別講“義氣”，人家如此抬舉自己，自己不能不識抬舉。于是他嘆了一口氣說：“不是我不想關照你們，實在是這種事是犯法的，出了事我怕對不起你們。”蔡良火是博社村制毒販毒“元老”，他說：“大哥，我干這一行幾十年了，少一根汗毛了嗎？你是我們的‘東家’，我們是你的子民，你不罩著我們誰罩著？只要你在關鍵的時候給我們透點風，我們不會忘記你的！”

博社村歷史上就匪患嚴重，民風粗獷，他們多年制毒販毒，很多人早就嘗到了甜頭，加上雖然政府多次打擊，但一直沒有傷筋動骨，這讓不少人都沒把制毒販毒當回事，膽子越來越大。對蔡東家來說，雖然10年前也曾犯過事，但后來不僅什么事都沒有，現在還當了官，成了人大代表，所以他更沒把這事當成多大的事：既然對大家都有好處，自己睜只眼閉只眼又何妨？他對那些人說：“你們都給我小心點，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過分！”

博社村有1700多戶，14000多人，村莊面積不大，房子挨房子，密密麻麻，村街狹窄，稍大點的車輛就進不去，村后是高山和大片的芒果林。警方也知道村里有人在制毒販毒，但由于村里地形復雜，村民間相互幫忙通風報信，所以多次打擊都沒能收到效果。現在有了蔡東家的保護，他們就更安全了。

在蔡東家的安排下，村里雇了十幾名保安，他們實際上是村邊的明哨和暗哨，只要遠遠地看到警察、警車甚至陌生人，保安就會通過對講機用暗語通知大家：“天陰了，大家要注意下雨。”2008年年底時，有一次鎮里開會，要求剛當上人大代表的蔡東家配合警方趁夜色打擊博社村制毒販毒現象。誰知回到村里，蔡東家想來想去，還是把幾戶制毒販毒人家叫到一起：“近日上面要突擊打擊你們制毒販毒，這幾天你們都給我老實點！唉，我知道我這樣做也是犯法的，但誰讓我們是本家兄弟呢？”

就這樣，政府本指望蔡東家配合打擊制毒販毒，誰知他卻通了風報了信，讓那次打擊落了空。事后，那些人為了感激蔡東家，每家都送給蔡東家三萬元五萬元不等的好處費。

自己只是隨便透露一點風聲，就得到這么多回報，尤其是特別有面子，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讓蔡東家欲罷不能，膽子就更大了。2009年春，村里有個本家兄弟因涉毒被抓，蔡東家憑著自己人大代表和村支書的身份，帶著兄弟的家人四處找人送禮撈人，結果他還真的把人撈了出來，只是罰點款了事。事后，涉事家庭當然忘不了他，在送上錢物的同時，更是感恩戴德。

2010年秋，有一次警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擊該村制毒販毒現象，連蔡東家也被蒙在鼓里，有10多人被抓了個現行，搞得蔡東家措手不及。面對兄弟家屬哭哭啼啼的樣子，蔡東家并不慌張，先是嚴厲地嚇唬并批評他們幾句：“這是掉腦袋的事啊！誰讓你們不小心的？”接著他話鋒一轉：“博社村我說了算，不信他們不給我面子！”

見事情有回旋余地，家屬們紛紛湊錢交到蔡東家手里，他仍然用老辦法打通各個關節，只是因為事情被揭開了蓋子，不能不“意思”一下，為了交差，最后他讓人只交出2.4克毒品，所有涉毒人員關了幾天就全都放了出來。涉案人員都對蔡東家佩服得五體投地，在送上好處費的同時，跟他的關系也更鐵了。

如此一來，政府還沒打擊，制毒販毒村民就得到了消息，陌生人離博社村口很遠，大家就知道來人了，萬一出點事，蔡東家也可以幫你擺平。本來，經過多次打擊，村里只有二三十戶還在偷偷摸摸地制毒販毒，后來大家一看，還是制毒販毒來錢快，所以僅僅一年之后，村里制毒販毒家庭就多達340多戶，參與制毒販毒人員3100多人，博社村制毒販毒早就不再是秘密，因為村里有位“大哥”特別有能耐，這個村成了個十足的“毒村”。

有句話說，上帝要想讓誰滅亡，首先讓他瘋狂。在蔡東家明里暗里的支持下，博社村在交通要道上準備了釘板、在樓頂上準備了滾木礌石甚至制毒用的硫酸等，為了能跟政府對抗，蔡東家還鼓勵村民“武裝自己”，部分村民配備了AK—47步槍、手槍、手雷、弩等武器。

蔡東家甚至在村委會上公開表示：“我們只有把制毒販毒做到足夠大、足夠強，才有資格跟政府討價還價，政府才會認可。所以我們要對制毒販毒家庭和人員加強培養和引導，搞好服務，幫助他們形成產、供、銷一條龍的產業鏈。”

蔡良火和蔡旋等人在制毒販毒的技術和路子上，都比較老到，蔡東家要求他們：“不能只想著自己發家致富，大家都姓蔡，一家人，兄弟情分很重要，所以你們要多指導他們。”蔡良火等人不敢不聽“大哥”的，幾年來，他們不僅自己發了大財，還培養和指導了一大批制毒販毒“人才”。在他們的鉆研下，博社村的制毒方式也不斷得到改善，原材料從麻黃素、麻黃堿復方制劑、麻黃草到溴代苯丙酮，一再更新換代，生產工序也越來越簡單、周期越來越短、產量越來越高、價格越來越便宜。這種方式還蔓延到整個陸豐地區，有人把這些制毒方式命名為“陸豐制毒法”。

村民蔡昭榮等人有海外關系，蔡東家要求他們不要只想著自家的毒品銷售，還要“帶領大家一起致富”。蔡昭榮等人也不負眾望，不僅把毒品銷往了國內除西藏之外的所有省份，還把毒品賣到了港澳臺及東南亞多國。

黃粱夢碎，“能人”栽在“第一村”

2012年5月，當地警方前往博社村查處其他案件，蔡東家以為警方是沖著制毒販毒來的，他不僅提前通了風報了信，還暗中指使村民用100多輛摩托車將警察團團圍住，后來發展到砸碎警車玻璃、掀翻警車。連正直的村民都看不下去了，他們評價蔡東家是雙面人：“致富能手，制毒鼻祖，惡貫滿盈，當今紅人。”因為他既是制毒販毒者的保護傘，又是村支書，還成了汕尾市和陸豐市兩級人大代表。

在這種大背景下，2012年以來，小小的博社村就在全國公安查獲的涉毒案件中所占比例，從14%居然發展到超過40%，國內30%的冰毒來自這里。2013年10月20日，廣東省公安廳發布的59名涉毒逃犯中，有13名來自博社村，其中最年輕的是一名90后，年齡最大的已近七旬。另外，1999年和2011年，這個村曾兩次被國家禁毒委列為涉毒重點整治地區，被公安部稱為“國內涉毒第一村”。

在100多年前林則徐就禁過毒的廣東，為什么這樣一個小村莊竟然如此猖獗？警方分析認為，從自然環境看，博社村人口眾多、民居密集、交通不便，難以治理；從人文環境看，這里歷史上就匪患嚴重，民風彪悍叛逆，多數村民致富觀念偏移，加上宗族勢力霸道操控村務，已經形成相互庇護的利益共同體；從執法環境看，基層組織軟弱渙散，多數村民法律意識淡薄，一些執法人員里應外合充當“保護傘”等，同時處罰也太輕，該村3年涉毒案件23宗，抓了25人，多數被取保候審，繳獲的毒品僅25.15克；從制毒原料來源變化看，近年來，犯罪分子制造冰毒的生產工序越來越簡單、周期越來越短、產量越來越高，一定程度上也導致制毒販毒問題更加復雜和嚴重。

其實，警方早就把目光盯在了蔡東家身上，并把他定為博社村制毒販毒必須打擊的“1號目標”，但此前警方先后通過多種方式，試圖將蔡東家調離他的保護傘和社會基礎后再實施抓捕，都沒有成功。2013年12月28日，由廣東省副省長、公安廳廳長李春生坐鎮指揮的“雷霆掃毒”專項行動開始了。在當地鎮領導的配合下，通知蔡東家到陸豐市委、市政府開會，以便實施抓捕。狡猾的蔡東家雖然口頭上答應前往，私下卻攜巨款前往惠州，想順便“撈出”因制毒幾天前被警方抓獲的堂弟蔡良火。在掌握其行蹤后，警方于30日凌晨終于將蔡東家抓捕歸案。

行動中，除了抓捕了制毒販毒嫌疑人182名，摧毀制毒工廠100多個，繳獲冰毒近3噸、半成品23噸、制毒原料500多噸以及部分武器彈藥外，還有充當保護傘的緝毒中隊長、3名派出所所長以及博社村黨支部副書記蔡漢武等人被擒，警方從蔡漢武家中當場搜出冰毒350公斤！采訪時，筆者在博社村的墻上赫然看到寫著這樣的標語：“嚴禁亂扔制毒垃圾、嚴禁亂堆制毒原料！”令人驚愕不已。

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等待蔡東家等人的，定是法律的嚴懲！

編輯/尤雅

（E-mail：youya@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