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許多安靜或者不安靜的江河
如同另一種行船
不停地將大地作為貨物運載向別處
眼前的這條被隱喻進絲綢的大江
昨晚還只是窗外的一些喘息
現在正低低發出咆哮
細雨更加密集
帶狀的沙洲、城市背后的淺丘
江面開闊的部分
變得遙遠
如同柔軟的團霧
渡輪緩慢地拖著尾跡向上游駛去
岸上支立著灌木、芭茅
樂隊般錯落的建筑、街區
它們曾隱藏
在一張地圖翻卷的褶皺里
一本志書曾經記載下
商隊、遷客、戰火……
一兩只小漁船從側邊快速地劃過
你看不清劃船的人
四五艘滿是銹跡的鐵殼淘沙船
在靠近岸邊的江面上沉默
你想起許多年前,你寫下:
“那些船是河流的紐扣
解開它,你就解開河流的全部心事”
而你知道,一個偶然經過的人
任何敘述是徒勞的
傾聽會讓你理解的更多
刺冷的風穿過直通通的船艙
渡輪繼續行進著
仿佛一個詞語
在稠密的煙雨里滑動
仿佛喚起你身體里的波瀾
街 道
街道拉開時間的抽屜。
那些熟悉的快速或者緩慢的事物。
我每天都在老式相機
凹進去的鏡頭里行走。
從這一頭,緩緩邁向
另外一個這一頭。
你是我無法到達的另一頭。
許多門,在下午光景
如同曾經有許多刻過名字的人。
公交汽車從它們面前呼嘯著
穿過鉛筆般擁擠的影子。
電話亭在灰塵里沉思。
雨水刷亮的玻璃收回一些臉孔。
我憎恨歲月正把我變成另一個人。
當我轉身,
父親也從我的身體里
向外張望,讓我的眼睛與旁邊
一株楊樹的冠頂一樣混濁而蒼老。
礫 石
螺旋的山谷深處
比灰巖更堅硬的貝殼形狀的礫石
表明大海曾經把它們放棄
但它們還保持著
游動的姿勢
在把它們層層裹緊的泥土里
風的刻刀寫下模糊的日志
有一天大海會夢見
它的許多子孫
當月光從丘陵上方升起
礫石們把山谷變成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