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鉞,詩人,酒徒。1983年生于山東青島,現為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專業方向為魯迅研究及現代主義詩學研究。患抑郁癥至今逾十年,寫作詩歌、小說、評論等。2008年獲“未名詩歌獎”,2010年出版詩體小說《牧夜手記》,2013年出版詩集《序曲》,2014年獲《星星》“年度詩人”獎及《詩刊》“發現”新銳獎。另從事英文文學作品的中文翻譯。
你閉上眼
——耳中只有
巨獸咆哮的風暴。
——《堂·吉訶德》
阿倫索·吉哈達,你是否真的
感到懊悔?當想起那個有綠色的風吹過的清晨
(那個清晨杜爾西妮婭捧著牛奶走過村莊)
你洗凈曾祖父的甲胄,為身下的戰馬想象不朽之名。
已經太久,自從戰爭戰死;你已無法想起
你所拋在背后的無法確切的姓氏,你無法想起
那布滿大地的箭和頭盔,那巨人,那憤怒的靈魂的射程。
你并不記得,究竟是誰把火變得比火更加高傲:
是聞名遐邇的正義,還是伊比利亞田野愛欲的脂肪。
今天,這一切已不再重要。你重又看到你當初離去的道路
在通向天堂的路中閃現,像一個扶著農具的農夫
等待他的糧食受封。但命運的發光體下,你已不再求乞光榮。
你老了。你受了傷,你把自己放回故鄉荒涼的床上。
你重新回到吉沙達或吉哈那的身體
試圖重新與那些村鎮、河流、橡樹林和被羊群驅趕的人交談。
你突然感到愧疚,為了曾經將你羞辱的風車。
可是,太晚了。眾敵之中已無人記得你那榮耀的名字
來自拉·曼卻的英雄,沒有戰利品隨你的疲憊一并走進記憶
除卻疾病。你只想要一支牧歌,唱你年邁的虔誠。
可是一切都過去了。虔誠的桑丘已回到他更虔誠的平凡。
床單抖落真實的皺紋,風暴在咫尺之處止息,窗外
你夢到那擠牛奶的女子正把白色倒進黑的夢里。
泥土讀著鐵的記憶。它并不清楚:該怎樣咆哮,或者
該用怎樣的咆哮把你從清醒之中喚醒。它只聽說
你老了。死了。可當綠色的心臟再次吹動田野,你
(你,被遺忘的易朽的阿倫索·吉哈達)
是否真的感到懊悔?為那名字
曾舉起槍,在遙遠的清晨,跨上瘦弱的駑骍難得。
長跑者
我記不得那是多么遙遠的戰役,讓都城的婦女
梳起與國王同等的驕傲。盡管她們的丈夫
父親,兄弟,或兒子已死在海上
在剛剛止息的山脈和曠野,在你死去之前。
可你還在奔跑,咬著如一整隊被釋放的弓弦般震顫的
心臟。當城邦的白色墻壁涌現,沒有敵手
除了死亡你沒有攜帶任何信物。
你原野,你跨過長河的木橋,你泥土和橄欖葉的桂冠。
要經過多久,才會有一個詩人走近,認出你,認出
你融入化石的肌肉。原諒我的疲倦
當奔跑在更加沒有盡頭的送遞命運的路上
裴里庇第斯,你是否仍然記得:希臘戰勝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