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興安嶺在上（組詩）

在松林

一只松鴉

謹(jǐn)慎地，把叫聲

緊了幾下

兩只灰斑鳩

撲啦啦

仿佛時間里

掉出來的兩個零件

草叢搖晃了幾下

被寂寞扶住

靜啊

遠道沒輕載的靜

一只松鼠

探出頭來，轉(zhuǎn)動了兩下

像，插進時光那把鎖頭里的

銅鑰匙

小山村

一只公雞的啼喔

開開了，黎明的鎖頭

三五只山羊

順著進山的小道

啃著一路咩叫

一條家狗

把半個身子探出院門

像一臺，起動著了的機器

樹林里啾啾的鳥鳴

仿佛在使勁擦著

一塊玻璃

準(zhǔn)備生火煮飯的主婦

從柈子垛

抱回一抱炊煙

那個從夢里回來的人

在當(dāng)院抻了抻懶腰

像跟早起的生活

慵懶地

打了一聲招呼

火山巖

憋悶太久了

仿佛從光陰里探出頭來

換幾口氣

身上密密麻麻的小洞

恍如冷卻了的火星

叼著歲月的灰渣

時間多像一把鑿子

把世界改了再改

春風(fēng)是一壇不信邪的老酒

總能把天地醉翻

幾塊青苔

是從日子里爬出來的

死里逃生的啞巴黃連

夜

靜得

能聽見月光的流淌聲

還有一只蟋蟀

趕路在焦急的叫聲里

一頭老牛

反芻中夢見遍地青草的山坡

一條家狗

像一塊有活氣的頂門的石杠

偶爾有風(fēng)

挨門挨戶檢修著鼾聲

那個劃火點煙的人

是用手把火柴甩滅地

他咳嗽了兩聲

像往炕沿上，磕打了

兩下煙鍋

杜鵑花

這些花朵開得多么驚險

不管不顧

五月的冰碴之上

春風(fēng)還在一針一線地縫補著

弄破了小洞的生活

而我，此刻剛好千瘡百孔

即使渾身是嘴

也說不出一句贊美

一把痛楚的鐵鍬

正在一下緊似一下地把我填埋

大紅大紫的杜鵑姊妹

你們的美，更像一把匕首

令我窒息

當(dāng)春風(fēng)回過頭來繼續(xù)吹拂的時候

你我都已經(jīng)變成了

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