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研究如何返璞歸真
中國古代那些勵精圖治的官員,為了體察民情,也懂得微服私訪。而乾隆皇帝下江南那種地動山搖的巡游,又耗國力又擾民,歷來為史家所詬病。今天的官員,如果以調研為名,行出巡之實,也會造成不小的負面影響。領導機關制定的政策對不對,好不好,說到底還是要由老百姓來感受,來判斷。調查研究如果不接地氣,不了解民間的喜怒哀樂,難免自欺欺人,誤國誤民。所以,不論到什么時候,要想把事情辦好,還是應當采取萬里那種工作方式,讓調查研究返璞歸真。
大學校長的人格與一流大學的創建
近十幾年,中國高等教育經費日益充盈,但真正在國內外有口皆碑的大學校長卻很少出現。對于一個世紀以來的中國大學校長,人們津津樂道的還是蔡元培、梅貽琦、蔣夢麟、張伯苓、竺可楨、司徒雷登,還是劉道玉、羅征啟、江平這些人。建設國際一流大學是很好的愿望,能不能實現,還要看能不能營造一個讓真正的教育家充分施展教育理想的環境。如果體制不能保證大學校長的人格獨立和尊嚴,在黨政官員面前總是矮三分,一流大學是建不成的。
司法不公的寒蟬效應
有人把法律和道德看成不相關的兩個領域,認為司法行為無須為道德風氣負責。對此,我是不贊成的。司法行使的是公權力,對社會道德風氣的影響力極大。司法公正,是維系社會健康的底線。社會健康,人們才愿意多做善事,不做惡事。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司法結果不利于做好人,好心人無好報,社會道德風氣必然惡化。造成司法不公的原因,我想無非是這樣幾種情況:一是法官的水平不高,枉判糊涂案;二是法官與一方當事人有利益糾葛,不想秉公判案;三是司法不獨立,黨政權力支配了司法審判。“彭宇案”的一審判決,我想不是出于第一條,就是出于第二條。但這只是一起民事糾紛。至多給當事人帶來不應有的經濟損失。還有一些司法不公表現在刑事審判,敗訴的是正直的律師、說真話的記者、反腐敗的義士、維權的公民。顛倒黑白的判決,使得人們畏于關心公共事務,不敢行使公民權利,使得國人明哲保身,形不成公民社會。這種寒蟬效應,在更深的層次上敗壞著中國人的公德,這是更加令人憂慮的。
自欺欺人的“顯著提高”
研究生教育不是義務教育,不需要普及,也不可能普及。數量的多少沒有意義,只有質量的高低才有意義,特別是博士學術水平的高低,乃是一國科學研究水準的重要標志。中國恢復研究生教育不到30年的工夫,質量的堤壩就潰塌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中國教育之痛。
中國研究生院的院長們坐在一起開會,如果能正視現實,認真反思,總結教訓,尋找對策,或許還能讓公眾看到一點希望。但院長們竟然以“整體質量有顯著提高”的說法自欺欺人。鴕鳥固然可以選擇把腦袋埋進沙子里,但這能改變臀部的形象嗎?
十年前的美談
中國改革開放的過程,就是思想解放的過程,每一件有突破有創見的作品問世,背后都有一段思想解放的佳話。作者寫出的有創見的作品需要勇氣,機構傳播有創見的作品更需要承擔。不論是新聞出版,還是藝術學術,機構負責人的膽識對于思想文化的創新至關重要。他們有膽識,好作品就有了破土而出的機會,無知和怯懦,會使好作品不見天日。今天回顧思想解放的歷程,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讓今人找回承擔的勇氣。鄭惠、牧惠、龔育之先生已經作古,但他們曾經為催生好書做出的努力,后人不應當忘記。
史學創新的動力
還原歷史真相是當代人類不可遏制的心理沖動。最近我看了一張光盤,是波蘭著名導演瓦伊達晚年導演的電影《卡廷慘案》,深為震撼,對這方面也有了更多的感悟。大批殺害波蘭軍官的“卡廷森林慘案”發生于1940年,是蘇聯官方在衛國戰爭爆發前的重大丑行,為了歪曲真相,指鹿為馬,幾任蘇聯政府也算用盡了各種手段。但波蘭人半個世紀不屈不撓,最終還是讓真相大白于天下。各國情況不同,中國也有許多需要還原的歷史真相,史學家只有拿出勇氣,為之努力,才算不辱使命。
信史不彰,遂使傳奇流行
記述中國當代高層政治的真正稱得上是信史的著作,在圖書市場上十分稀缺。究其原因,一是寫作難,二是出版難。頗有成就的史學家楊奎松就發出這樣的感慨:“做歷史研究難,做現代史的研究尤其難,在當下做現代史的研究更是難上加難。”之所以難,在于真正的史學家既不肯讓史實屈從于權力,也不肯讓史實屈從于利益。于是,形成了黨史、國史領域信史稀缺的局面。
一般讀者,不但想知道古代的宮廷秘聞,也想了解當代的紅墻故事,這是一種不可低估的文化需求。信史著作難以成書公開出版,有些問題只能在專業期刊進行學術討論,進不了大眾的閱讀視野。于是,那些傳奇和演義,那些帶有一定文學想象成分的“紀實作品”,就填補了這個巨大的閱讀空間。
好在信史雖然不彰,但還不等于沒有。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張勝的《從戰爭中走來——兩代軍人的對話》一書是一部深刻而生動的信史,一出版便得到有識者的青睞,繼而獲得輿論的好評。我想,如果這樣的著作能夠多出版一些,得到推廣,切實進入大眾的閱讀視野,一般讀者輕易被傳奇所俘獲的格局才能有所改觀。
(摘自重慶出版社《永遠的質疑》 作者:丁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