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初,正當金融危機在全球肆虐之時,時任法國總統的尼古拉·薩科齊任命成立了一個經濟表現和社會進步衡量委員會,主席由“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哥倫比亞大學教授約瑟夫·E.斯蒂格利茨擔任,另一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哈佛大學教授阿馬蒂亞·森擔任主席顧問,巴黎政治學院教授、法國經濟研究所所長讓-保羅·菲圖西擔任委員會協調員。委員會成員由來自幾個國家(美國、法國、英國和印度)的大學、政府和政府間組織的專家組成。委員會的目的是,確定GDP(國內生產總值)作為一個經濟表現和社會進步指標的局限性,研究更加確切地描述情況所需的額外信息,討論如何以最恰當的方式呈現這一信息和評估其他衡量手段的可行性。委員會的工作不止限于法國和發達國家,而是希望為所有相關國家或者一組國家提供一個模板,并激勵全世界進一步研究和討論這些問題。
委員會的最終報告于2009年9月4日在薩科齊總統主持的一場研討會上公布,并在報告的基礎上整理出一部名為《對我們生活的誤測》的著作,公開出版。
在這本書的前言中,斯蒂格利茨說:在一個日益以表現為導向的社會中,衡量標準關系重大。我們衡量什么影響我們做什么。如果我們的衡量標準有誤,那么我們奮力爭取的東西也將是錯誤的。為追求GDP增長,我們可能最終造成一個國民生活狀況更糟的社會。
太多時候,我們混淆了目的和手段。在這次金融危機發生前的歲月里,我們的經濟遭到的批評之一就是混淆了目的和手段——金融部門是讓經濟更加富有成效的手段,而它本身并非目的。更糟糕的是,混淆幸福衡量標準的改善與幸福本身的改善。我們的經濟應該讓我們更幸福,而經濟本身同樣不是目的。
他還指出,人均GDP是一個普遍使用的衡量標準。如果政府能報告說人均GDP增長了,比如5%,那它們就感到高興??墒?,其他的數字可能呈現一種非常不同的情形。在俄羅斯,雖然人均GDP逐漸增長,但是預期壽命逐漸下降這一情況表明,存在一些潛在的問題。美國也一樣。從1999年到2008年,雖然人均GDP不斷增長,但是大多數人發現,在將通貨膨脹計算在內后,他們的收入減少了。這呈現了一個迥然不同的經濟表現狀況。如果在收入增加的同時,收入不平等也加劇,那么就可能出現這種不一致。
而且,那些看起來與個人感覺不同步的衡量標準引起人們的懷疑。如果GDP在增長,但多數人卻感覺他們的境況在變糟,那么他們就可能擔心政府在統計數字上造假。在這些情況下,對政府的信任下降,隨著信任的下降,政府處理對公眾至關重要事務的能力將被削弱。
如果把全球化以及環境和資源可持續性的問題合在一起,那么GDP的衡量標準可能尤其具有誤導性。如果某個發展中國家出售一個造成污染的采礦公司,這家公司開采權使用費低廉但沒有充分的環保規定,那么這個國家的GDP可能增長,但人們的幸??赡芙档汀?/p>
人們還擔心,在世界面對全球變暖的危機時,專注于GDP的物質方面可能尤其不合適。在我們衡量表現時,如果一個國家決定以休閑而非只是消費越來越多商品的方式來享受知識進步帶來的生產力提高的成果,那么我們要“懲罰”這個國家嗎?
因此,要想描述像我們的社會這樣復雜的事務,只有一個指標是不夠的。試圖利用一系列非常小的數字來描述現狀非常具有誤導性。
我們關心,“總體上”我們干得怎么樣,但是我們也關心收入分配的狀況。此外,我們不僅關心我們眼下過得怎樣,還關心我們在未來將過得怎樣。如果我們想寅吃卯糧,那我們起碼要知道,我們當前的幸福水平是不可持續的。雖然可持續性包括很多方面,但是環境的可持續性變得越來越重要,特別是當人們認識到,隨著全球變暖,世界正走在一條不可持續的道路上時。
斯蒂格利茨認為,建立新的衡量系統的時機已經成熟。新的衡量系統該把重點從衡量經濟生產轉向衡量人們的幸福,而且應該在可持續性的背景下衡量幸福。改變重點并不意味著不考慮GDP和生產衡量標準。
GDP和生產衡量標準源自對市場生產和就業的考慮;它們仍然為許多重要的問題,比如監控經濟活動,提供答案。但是,強調幸福是重要的,因為總的GDP數據中包含的信息與為普通人帶來幸福的因素之間有越來越大的差距。這意味著,要致力于建立一種用著眼于幸福的衡量標準和記錄可持續性的衡量標準來補充市場活動衡量標準的統計系統。這樣一個系統必須、必然地,由多個衡量標準組成,包含一系列不同的衡量標準。
(摘自新華出版社《對我們生活的誤測:為什么GDP增長不等于社會進步》 作者:[美]約瑟夫·E.斯蒂格利茨 等 譯者:阮江平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