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葉莫莫”釋義辨析

摘 要：《詩經·周南·葛覃》“維葉莫莫”一句中的“莫莫”一詞，《毛傳》訓釋為“成就之貌”。清代學者王引之斥之為“緣詞生訓”（見《經義述聞·毛詩》）。本文通過比較分析認為，《毛傳》釋義可通，不宜輕易否定。

關鍵詞：訓詁研究；《毛詩》；莫莫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9-0-01

《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自《毛傳》以來，一直到清代，研究《詩經》注釋的著作不可勝數。《經義述聞》是高郵王引之研讀群經的讀書筆記，代表清代訓詁學的研究水平。《經義述聞》中卷五到卷七，集中討論了《毛詩》及傳箋中的一些問題，不僅有勘誤補缺，還提出了不少很有價值的新見解，成就很高，受到學界普遍稱贊。但個別條目內容尚有可商榷之處，本文就《經義述聞·毛詩》“維葉莫莫”一條釋義加以辨析。

《經義述聞》卷五《毛詩上》：“維葉莫莫，莫莫葛藟。”家大人曰：《廣雅》曰：莫莫，茂也。《周南·葛覃》篇“維葉莫莫”，《大雅·旱麓》篇“莫莫葛藟”，皆是茂盛之貌。《毛傳》因“是刈是濩”而云“莫莫，成就之貌”，因“施于條枚”而云“莫莫，施貌”，緣詞生訓，皆非也。莫莫葛藟，猶言維葉莫莫。維葉莫莫，猶言維葉萋萋耳。（《毛傳》，萋萋，茂盛貌。）[1] p118

其中“莫莫”一詞，王引之稱引其父王念孫的觀點，認為“莫莫”是茂盛的樣子，并且還認為《毛詩故訓傳》因為“維葉莫莫”的下面是“是刈是濩”就把“莫莫”解釋為成就之貌是緣詞生訓。我認為這樣的訓釋是片面的。

“莫莫”一詞，先秦用例不多，《詩經》中出現三次，列舉如下：《周南·葛覃》：“維葉莫莫”[2] p4《小雅·楚茨》：“君婦莫莫”[3] p232《大雅·旱麓》：“莫莫葛藟”[4] p269

“維葉莫莫”其中的“莫莫”一詞，王先謙三家義集疏引魯、韓說曰：“莫莫，茂也。”[5] p19朱熹《詩集傳》：“莫莫，茂密貌。”[6] p3《毛傳》：“莫莫，成就之貌。”《詩經注析》：“此章莫莫與上章萋萋對用，義當有別；此章下云‘是刈是濩’，故此處的莫莫當含有茂盛而成熟之義。參看胡承珙《毛詩后箋》。”[7]p7《詩經譯注》：“莫莫，茂盛貌。”[8]p4《詩經今注》：“莫莫，茂密貌。”[9]p3

通過這些影響較大的《詩經》注本中對“莫莫”一詞的釋義，可以斷定：“莫莫”一詞訓詁的有分歧也有一致的地方。先說共性，舊注一致認為，“莫莫”是形容詞，訓釋為“……貌”，也就是“……的樣子”。這樣的釋義是有一定道理的。“莫莫”處于定語位置，另外，《詩經》中的及物動詞不用疊字，用在名詞后的疊字應該都是形容詞。“莫”字疊用，與“莫”字的本義無關。《說文解字》：“莫，日且冥也。從日在茻中。”[10]p27“莫”是會意字，太陽落在草叢中，表示傍晚時分天快黑了。是“暮”的本字，本義是指日暮。莫莫，植物茂盛貌。王先謙《集疏》認為，“莫莫”的意義由“莫”的本義引申而來，云：“詩重言‘莫莫’，其義自眾草翳不見日引申而出，以狀葛葉延蔓廣遠。”[11]p19這個說法比較牽強。

關于“莫莫”一詞的釋義，各家舊注的分歧，主要有兩種意見。朱熹訓為“茂盛貌”，《毛傳》訓為“成就之貌”。

王引之把“莫莫”訓為“茂盛貌”，與朱熹、王先謙的看法一致，而且還作了詞例分析。“維葉莫莫”與前面的“維葉萋萋”處于相同的位置，既然“萋萋”訓釋為茂盛貌，所以“莫莫”也應該是“茂盛貌”。并且批評《毛傳》緣詞生訓。今有《詩經譯注》與《詩經今注》認同王引之的考釋，注釋時采用“茂盛貌”。

毛傳是《詩經》現存最早的注釋，訓“莫莫”為“成就之貌”。《詩經注析》沿用這一訓釋，程俊英認為訓釋為“成就之貌”并非緣詞生訓，引用清人胡承珙《毛詩后箋》注釋，作為支持這一解釋的例證。胡承珙認為《毛傳》釋“莫莫”為“成就之貌”不誤。

古代漢語中，詞在使用過程中常常隨語言環境而具有一定的張力或靈活性，只有把詞放到句子中結合上下文意乃至這首詩的全篇意境，才能給出最切合文意的準確解釋。孟子早就提出了這樣的讀詩原則，他說：“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因此，詞義的考釋要遵循原詩的意旨，結合全詩意境進行訓釋。這里的“莫莫”與前邊的“萋萋”是有差別的，“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與下句“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是并列關系。“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與下句“是刈是濩”是遞進關系。根據上下文推測，這里“莫莫”不僅僅含有茂盛意義，而且還含有成熟的意思。“莫莫”和“萋萋”同樣是修飾葉子的，但不完全相同，“莫莫”（成就之貌）比“萋萋”（茂盛貌）更進了一層，表達出葛覃成熟，人們將收割的葛煮后用來織布，穿上新衣的喜悅之情。

《毛傳》是《詩經》最早的注釋，去古未遠，比后人更熟悉那個時代，一般情況下，其解說具有較高的參考價值，不宜輕易否定。

參考文獻：

[1]王引之.經義述聞[M] .江蘇：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

[2][3][4]程俊英.詩經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5][11]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87.

[6]朱熹.詩集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

[7]程俊英、蔣見元.詩經注析[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91.

[8]周振甫.詩經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02.

[9]高亨.詩經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10]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