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燈塔去》是英國女性作家弗吉尼亞·伍爾芙最具影響力的作品之一。這部長篇小說出版于1927年,有著濃郁的自傳色彩。讀者能夠從中發現作家的影子以及她對生命獨特的感受力和洞察力,這部小說也是伍爾芙本人最喜愛的作品。對于《到燈塔去》,作家曾坦言,“她感到自己從未輕松地創作過,如此豐富的想象過”。小說以全知性視角講述了拉姆齊夫人一家與其友鄰幾十年的生活變遷。作品中的另一位女性角色麗莉·布里斯庫有著清晰的女性意識,追求生活的獨立。在堅強和執著的求索中,麗莉終于戰勝了孤獨、困惑與焦慮,找到了生命的方向。本文從成長的困惑、成長過程中的引路人以及成長的頓悟,探討了伍爾芙這部長篇作品的成長主題。
一、成長的困惑——尋找自我
成長的過程猶如一場痛苦的蛻變。個體總要接受來自環境的種種挑戰。這一矛盾與爭取主體性生活的需要,成為推動人成長的原動力。在《到燈塔去》中,伍爾芙所揭示的成長歷程實際上是具有整體性的,拉姆齊夫人的孩子們、拉姆齊先生以及他們的友人麗莉在人世的變遷和歲月的流轉中,對生活和生命的看法都經歷了不同的變化。但這些不同的變化卻有著鮮明的共同性,即從本質上看都是聚焦于“父權”與“我”之間的關系。
拉姆齊的孩子們在“暴君”父親拉姆齊先生的主宰下長大;拉姆齊先生既是父權體制的維護者,也是父權的犧牲者;麗莉在強大的父權環境面前,努力地成為自我。拉姆齊夫人是連接不同人物的紐帶,她既是傳統女性的典型,也具有現代女性的意識。因此,她對孩子們和麗莉的成長影響是具有雙重性的。她猶如燈塔般給他們力量與溫暖,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他們成長的自由。但拉姆齊夫人讓人們看到了“父權”與“我”之間和解與和諧的可能性。人們正是在這樣的希望中一路走來。
小說中,麗莉這一人物形象給讀者留下的印象是很深刻的。她沒有迷人的外表,追求經濟的獨立。她既勇敢、又脆弱;既堅定,又困惑。她沒有傳統觀念中女性的完美氣質與美德。她努力主宰自我的生活,打破了傳統的女性形象。拒絕家庭和傳統女性“房間中的天使”的角色,使她無法得到男權社會的認可。小說中的麗莉注定是一位孤獨的女性。讀者在小說中能夠深切地感受到她的孤獨、困惑與尋找自我的渴望。麗莉的“出走”是刻意為之的行為,表明了其清醒的主體意識與生命意識。可以說,生命中所面臨的種種挑戰與阻礙實際上正是源于其塑造自我的主體意識與男權社會及其規約下的傳統宗法道德之間的矛盾。她的成長之路經歷了諸多的艱辛,但困惑、孤獨、執著、思索與行動使她終于找到了走向和諧與美的生命方向。讀者從麗莉身上看到的是獨立的人格與尊嚴,能從她身上感受到強烈的鼓舞人心的力量。
二、成長引路人——燈塔
拉姆齊夫人對于麗莉的成長過程有著重要的意義。拉姆齊夫人是小說中塑造的非常重要的角色,她是麗莉成長道路上的引導者之一。拉姆齊夫人與麗莉有著一定的相同之處,她們都在不同的環境中尋找自身的價值,并探索著實現的路徑。拉姆齊夫人對于麗莉而言正像是一座燈塔,給予了她溫暖與光。初讀小說,很容易產生一個印象,那就是拉姆齊夫人是維多利亞時代女性優秀品質的集合體——“房間中的天使”。實際上,拉姆齊夫人不僅是那個時代優秀女性的代表,更有著超越那個時代女性的優秀品質。從外在上看,拉姆齊夫人并沒有完全依附于男性的世界,她在努力實現自己的價值,同時又恪守著時代賦予她女性必須遵守的美德。對待自己子女的婚姻問題,她總是嘗試引領他們走向自己滿意的方向。對待麗莉的婚姻和事業,她也積極幫忙,表示出自己的關心和期望。在積極介入社會事務同時,拉姆齊夫人沒有僭越時代賦予女性的傳統道德,成為受人尊重的女性。從內在來看,拉姆齊夫人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和廣博的愛心。她清晰地感知到身邊的矛盾沖突,并認為矛盾的核心是“貧富貴賤之別”,其見識已超出了當時的閨閣女性。拉姆齊夫人總是能在這個紛亂的世界中找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從而保持超然平和的內心。此外,拉姆齊夫人將自己的博愛廣泛播散。無論是丈夫、子女,還是朋友和鄰居,都沐浴在拉姆齊夫人愛的光環中。在男性和理性主宰的世界中,拉姆齊夫人具有溫暖他人的力量,她向往著世界的和諧并為之努力。有這樣一位優秀的女性出現在麗莉的身邊,自然會對她產生深刻的影響。
同時,拉姆齊夫人也作為麗莉一個審視的對象,成為主人公塑造自我過程中的一個重要參照者。麗莉從拉姆齊夫人身上看到她對身邊朋友所給予的母性關懷,看到傳統女性的溫柔、寬容與對家庭的愛等種種美德。但拉姆齊夫人的選擇也使其無法擺脫父權制對個體自由的苛刻規約與束縛。這位母親的所有光和熱只能拓于家庭的范圍之內,并以男性的附屬,而不是獨立的自我為前提。麗莉對拉姆齊夫人生活本質的深刻洞察也進一步促使她選擇了一條與后者不同的人生道路。
麗莉在成長之路上除了向拉姆齊夫人尋求幫助外,向自己的內心尋求答案也是她成長的重要方式。麗莉的身上充滿了對維多利亞時代傳統女性的顛覆。在當時,女性的首要價值或者說全部價值就是嫁給男人,相夫教子。麗莉對此非常困惑,她要追尋自己的價值,她不止一次地尋求拉姆齊夫人的幫助。麗莉的內心充滿叛逆性,她就是不愿淪為傳統價值觀的犧牲品,她要為自己而活。麗莉所做的就是要沖破世俗,擺脫對男性的依附。她擁有自己的職業——繪畫,成為和男性一樣在社會上工作的人,雖然在自己和他人的眼中,她的繪畫沒有取得多高的成就。藝術成為麗莉實現自我價值的方式,但她在堅持藝術道路的過程中也在不斷地自我反省。“為什么要畫畫?”“作畫有什么好處呢?”在她迷惘時常常會涌上心頭。為了藝術,麗莉也失去了許多,她沒有傳統的家庭作為依托,肉體和精神都處于漂泊狀態。而世俗對于女性的偏見則時時出現在耳邊,諸如“女人不會寫作,女人不會繪畫”的論斷擾亂了麗莉對藝術追求的心境。但麗莉的強大內心指引著她繼續追求藝術,追求心中的真理。她從未認輸,當外界擾亂她的內心時,她會回到孤獨的狀態,反觀內心,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這時,藝術之光就會照亮她的內心,指明她的前進方向。
三、成長的頓悟——到燈塔去
如上所述,在《到燈塔去》中,伍爾芙筆下的諸多主人公都經歷了一個心靈成長之旅。這一過程是從他者向自我的回歸。無論是小說中父權的代表拉姆齊夫人,還是突破傳統藩籬的獨立女性麗莉,都經歷了一場由“他者”到“自我”的漫長旅程。在小說中,伍爾芙賦予了燈塔之旅以這一象征意義。
在“人生就是征服過程”的人生哲學之下,拉姆齊先生將真實的自己掩藏起來,一直在“他者”的狀態下生活。妻子的去世給了一直生活于女性庇護下自認為是生活強者的拉姆齊先生重新審視生活的機會。拉姆齊先生冰冷的理性主義和家庭專制并沒有為其帶來人生的一個又一個高峰,反而激起了兒女們“那個偉大的盟約——至死反抗暴行”。他體會到自己內心的脆弱和人生的失敗。年邁的拉姆齊在失去妻子后終于發現了自己情感上的空白,以及對親情的強烈渴望——“原諒我,關心我”。在燈塔之行中,“他坐在船上也彎下了腰,蜷縮在一起,立刻進入了角色——一個凄涼孤獨的男人,一個鰥夫,失去了妻子;因此他把成群的對他充滿同情的人召喚到他面前”。他開始嘗試與兒女溝通,而不是以命令的方式要求他們服從。燈塔之行不但化解了父親與子女之間的冷漠與對抗,也實現了拉姆齊先生由“他者”向“自我”的回歸。
對于另一個人物麗莉,她渴望通過畫筆來描繪真正的女性,爭取和男性同等的權利,實現自身價值。這無疑是對男權社會的一種挑釁,注定要受到來自于男性世界的排斥與打擊。因此,她也一直以來無法擺脫作為環境的局外人,即“他者”的身份。在拉姆齊一家人燈塔之行后,麗莉也獲得了成長的頓悟。“她仿佛受到了那邊什么東西的召喚,迅速轉向她的畫布。它在那兒——她的畫。”一直以來,畫筆不僅是麗莉經濟獨立的工具,更是實現精神獨立和表達自我的途徑。女性的愛的感召帶來了家人之間的和解與男性對生活的反思,也讓麗莉獲得了心靈的慰藉,并看到了實現生命和諧之美的可能性。
綜上所述,作者通過對拉姆齊夫人和麗莉兩個不同人物形象的塑造,為讀者展現了一個充滿暖意、詩意,而又艱辛的女性世界。主人公麗莉是作品的靈魂性人物,她的生活經歷、人生困惑與堅韌的追尋構成小說的核心線索。因此,《到燈塔去》有著鮮明的成長小說特色,并且,伍爾芙筆下的這一成長歷程不僅是對獨特個體的觀照,而是對作為人類的女性成長的書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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