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茨小說《大瀑布》中的生態倫理思想探究

一、引言

喬伊斯·卡羅爾·歐茨（Joyce Carol Oates， 1938— ）出生于美國紐約，是普林斯頓大學的駐校作家和客座教授，自從1936年發表小說集《北門邊》（By the North Gate）以來就幾乎沒有停止過創作，不斷有新作問世，截至目前，單是長篇小說就出版了《人間樂園》（A Garden of Earthly Delights）、《漆黑的水》（Black Water）、《他們》（Them）、《我們是穆爾維尼一家》（We Were the Mulvaneys）、《大瀑布》（The Falls）等幾十部作品，因而歐茨堪稱美國當代文壇最為多產的一位作家。她不僅作品數量頗豐，而且繼承了馬克吐溫、德萊賽、斯坦貝克等老一輩現實主義作家的犀利批判精神，對當下的美國社會展開了鞭辟入里的肢解和控訴，因而被譽為“當代最嚴肅、最非凡的作家之一”，同時由于擅長在作品中運用內心獨白、心理分析等手段營造神秘恐怖的氣氛和刻畫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也被世人稱之為“女福克納”。 總的來說，歐茨的作品通過多樣化的寫作技巧以揭露美國社會的暴力行徑和罪惡現象而著稱，以全景圖形式反映了美國社會各個階層的現實生活，特別是中下層階級和勞動階層的生活狀態。在其所有長篇小說中，創作于2004年的《大瀑布》是其成就最高的一部作品，出版當年就引起巨大轟動，著名文學批評期刊《科爾庫斯評論》說“這是迄今為止她最好的作品——也是一部代表作”。近十年來，人們已經從女性主義、哥特風格、象征手法等不同視角對《大瀑布》進行了深入研究，然而很少從生態倫理的視角對其進行分析，本文擬從這一視角對其簡要探討，試以揭示歐茨小說創作的生態倫理意識。

二、生態倫理思想簡介

進入現代社會以來，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日趨加速，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損害，陷入困境的人們開始從多方面思考自身行為，期冀改善生存環境和生活質量，進而引發了一系列維護生態環境的社會思潮，其中以促進人類可持續發展為目的的生態倫理學異軍突起。由于以人類整體利益為根本價值取向，生態倫理想在西方世界很快得到了認同和傳播，終于在20世紀70年代形成了一整套處理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倫理規范。作為研究人與自然之間倫理關系的生態道德哲學，生態倫理學分為人類中心主義和非人類中心主義兩大學派，其中非人類中心主義學派打破了傳統倫理學的研究界限，在批判人類中心主義的同時，將道德關懷的范圍從人類社會擴展到了自然界以及自然界中的所有自然存在物，從而成為生態倫理學研究的主流學派，主要包括動物解放/權利論、生物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主義等理論。20世紀90年代以來，非人類中心主義學派中衍生出生態女權主義、生態正義等激進理論，進而將生態倫理學研究的倫理關系擴展到生態語境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鑒于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全面理性審視，生態倫理思想在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都有著不言而喻的導向作用，這對于反映現實的文學創作來說更是如此。作為一個富有生態關懷意識的當代女性作家，歐茨在小說創作中可謂處處都在宣揚生態倫理思想，而作為其代表作，《大瀑布》更是把這種思想詮釋到了極致。

三、《大瀑布》中的生態倫理思想解讀

《大瀑布》是以宏偉壯觀的尼加拉瓜大瀑布為空間背景創作的，講述了20世紀50年代初至70年代末一個家庭充滿悲歡離合的故事。女主人公阿莉亞是一個相貌平平、幾乎刻板的長老會牧師之女，在父母的撮合下嫁給了一個彼此沒有感情基礎的年輕牧師吉爾伯托·厄爾斯金。故事中的第一個悲劇就開始于二人缺乏愛情的婚姻，由于無法忍受妻子的種種行為，在新婚之夜，丈夫留下一個神秘紙條后縱身躍入大瀑布，使得阿莉亞成為多方媒體關注的“大瀑布的寡婦新娘”。媒體聚焦之后，阿莉亞一時間成為一個焦點人物，她的傳說與氣質深深吸引了年輕瀟灑的律師德克·伯納比。迅速墜入愛河的他們很快結婚生子，從此過著幸福無比的家庭生活。然而10年之后，丈夫因卷入一場涉及公眾利益的訴訟案而失去生命，阿莉亞再次守寡并輾轉各地獨立撫養三個孩子。長大后的孩子們開始調查父親蹊蹺的死因，終于真相大白，為父親平反。雖然小說一直在圍繞阿莉亞的家庭生活展開，但其焦點并不是家庭的感情糾葛，而是通過對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描述體現出一種深刻的生態倫理思想。

小說在開頭講述阿莉亞第一任丈夫跳入大瀑布時，不失細節地給讀者呈現了大瀑布的雄偉壯觀。“激流在這里變得激蕩澎湃， 奔騰的水夾著雜亂的白色泡沫沖向15英尺的高空……空氣都為之咆哮、震撼。腳下的大地也為之戰栗。地表似乎正在四分五裂， 分崩離析成無數碎片墮入熾熱的地心去。時間好像凝固了。時間好像已經爆炸了。你好像已經逼近了萬事萬物的核心， 這里光芒四射、隆隆轟鳴、錯亂瘋狂。在這里， 你所有的動脈、靜脈， 所有細微之處最精確完美的神經都在一瞬間癲狂了。”從這樣的描繪中我們不僅可以領略大瀑布本身的偉岸風貌，更可以管窺大自然的偉大神秘，而且會為大自然之壯美而癲狂震懾。我們在崇拜欣賞大自然的魅力時卻感到自身是如此渺小，其實這是歐茨的意圖——告知人類不要一廂情愿地自詡為大自然的主人，即人類中心主義是荒謬可笑的。歐茨在作品中謳歌了以大瀑布為代表的大自然的奇特，同時也通過德克兒時的回憶表達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唯美畫面，這也是作者內心的一種追求。然而進入20世紀60年代以來，隨著旅游業和工業化趨勢的不斷加劇，尼亞加拉大瀑布地區的人口和工業區越來越多，伴隨而來的垃圾和污染也越來越多，曾經的唯美畫面和宜居環境已經徹底消失，這是現代社會發展的不爭事實。需要注意的是，工業化帶來的不止是美好家園的消失，更是對人類自身生命的威脅，而造成這種局面的根本因素在于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的蔓延。

為了自身利益，人類不僅對大自然肆意掠奪，造成地球環境的千瘡百孔，而且根本不考慮與社會以及他人的和諧關系，這是歐茨在小說中控訴最為深刻的，小說中對“愛的運河”事件的關注就是一個典型例證。從這一事件可以看出，很多像妮娜一樣的低收入群體成為工業污染的直接受害者，她們失去了親人，但是卻得不到應有的補償對待，因為給她們造成威脅的不僅僅是個人，還是政府、教育委員會、大型企業等強勢集團，這是一種典型的生態非正義。面對如此待遇，妮娜沒有放棄，而是不依不饒地與邪惡勢力斗爭。在曲折的斗爭過程中，妮娜得到了正義律師德克的協助。從此，德克加入了這場涉及公眾利益的案件，開始與妮娜并肩戰斗，不過事情沒有他們預期的那樣簡單，而是在各種勢力的干擾下似乎變得舉步維艱。面對眾人的阻撓、質疑、指責，德克沒有放棄內心強烈的正義感，而是愈挫越勇，并堅定地說出“我現在所做的……是跟著我的良心走……我只想要公正”。從中可以看出，在生態非正義現象的背后隱藏著太多的社會、政治、道德因素，這些因素的存在成為伸張生態正義的最大障礙，正是這些因素的存在導致了德克的死亡，歐茨借此揭露了現代文明背后的種種罪惡，尤其是闡明了維護生態正義的艱辛曲折。德克雖然失去了生命，但是他為維護公眾生態利益永不屈服的精神卻鼓舞著更多的人加入到環保隊伍，因此德克絕對是當下社會中生態文明的追求者和守護者，他就像一縷曙光引導著人們走向生態化的世界。在眾多正義之士的努力下，德克的案件終于在其逝世16年后得以平反，雖然人類生存的社會依然有很多不符合生態倫理的現象，但這一事件向世人證明“正義是永存的”，這也是歐茨生態倫理思想的深刻體現。

四、結語

總的來說，歐茨在《大瀑布》中描繪了尼亞加拉大瀑布地區的正義人士為了公眾生態利益與邪惡勢力誓死斗爭的畫面，并把生態問題上升為與政治斗爭、階級利益緊密相連的倫理道德問題，不僅揭露了人類唯發展主義思想主導下的各種丑惡行徑，而且深刻批判了這種生態不公正現象，同時希望借助德克形象的塑造喚醒更多有志之士的生態倫理意識，從而構建一個和諧公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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