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榮膺普利策獎、美國國家圖書獎和全國書評家協會獎等多項殊榮的優秀女作家,艾麗斯·沃克的文學生涯始終是縈繞在一片光明之中的。而她本人特殊的黑人女性作家身份,也讓女權主義運動和黑人民權運動成為她一生為之奮斗的目標。她的小說不僅體現了艾麗斯作為一名作家的社會責任感,同樣也展現了黑人族群與占據強勢地位的白人文化之間巨大的鴻溝。當然,文化的沖突并非總是以較為激烈的形式展現出來,它也可以在生活的細節中得到體現。因此,我們對于文化沖突的理解不應是狹隘的,而是要以廣闊的社會視野來面對它,只有做到這一點,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艾麗斯·沃克所倡導的黑人女權主義的精神內涵。
一、 黑人母親形象的全面展現
當我們習慣于從上述角度去理解艾麗斯·沃克的作品時,還應意識到她的創作始終堅守在美國社會的文化傳統中。因此,我們有必要從文化的角度重新審視艾麗斯·沃克的創作。正如梁漱溟先生所說: “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如吾人生活,必須靠于農工生產。農工如何生產,凡其所有器具技術及其相關之社會制度等等,便都是文化之一大重要部分。又如吾人生活,必依靠于社會之治安,必依靠于社會之有條理有秩序而后可。”[1]當我們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就會發展先文化的命題是艾麗斯·沃克作品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之一。
“我們身上穿的所有的衣服,甚至我哥哥們穿的工裝褲,都是她親手做的。我們所有的毛巾和床單也是她親手縫制的。在夏天,她將蔬菜和水果制成罐頭。在冬天的晚上,她縫制足以鋪蓋我們所有床榻的棉被。”
艾麗斯·沃克的《日常用品》中塑造的黑人母親形象可謂深入人心,這是一位被稱為“人間之騾”的女性,她用自己的堅韌和頑強獨自承擔起家庭生活的重任。“同沃克的母親一樣,《日常用品》中的黑人母親在佐治亞也過著艱難貧困的生活。盡管故事發生的時間已是美國的60年代后期70年代早期,但她與家人仍然生活在赤貧狀態中。她們居住的房屋只有三間房,屋頂是錫皮做的,沒有真正的窗戶。”[2]一方面,她需要跟隨自己的丈夫在田間地頭辛勤地勞作,用自己的雙手去換取微薄的收入,以此作為贍養家庭成員的主要經濟收入;另一方面,她還需要去面對自己的子女和白人世界的歧視,用盡一切辦法讓她們能夠享受到最起碼的生存尊嚴。
沃克在小說中所描寫的母親形象建立在自己對于母親的記憶的基礎之上,是對自己曾經見到的黑人母親艱辛的生存狀態的藝術再創造。正是在沃克的筆下,我們才能看到與以往截然不同的黑人形象,這一點是與占據美國社會主流意識形態話語的價值評判有所不同的。沃克的描繪并非是特立獨行的展現,而是從日常生活中的細節入手去描述自己所認知、所理解的黑人母親。這不僅是對黑人女性形象的重新塑造,更是對以母親為代表的美國社會黑人族群的重新審視。她展現了黑人母親在種族歧視的文化氛圍中以極其樂觀的精神狀態生存下去的堅韌,也肯定了黑人母親身上所凝聚的黑人族群文化傳統和黑人藝術精神的創造力。所謂的“人間之騾”正是對于黑人母親的最佳詮釋,這是一種能夠在人生逆境和社會惡劣環境中生存下去的旺盛生命力和藝術創造力的完全融合。
艾麗斯對于這一點的描寫絕不僅僅是為了讓世人了解自己的母親,她更是要展現所有的黑人母親。尤其重要的一點是,作者創作這部小說的時代正是美國社會中黑人文化與白人文化沖突較為激烈的時期,作者沒有去刻意彰顯一種文化形態的對與錯,而是以娓娓道來的方式向讀者講述了黑人母親的故事,讓世人了解到了“日常生活”中的黑人,為消解的文化沖突創造了良好的外部氛圍。
二、 “日常生活”與文化沖突
《日常用品》沒有以宏達的歷史事件作為敘事背景,也沒有著力去描寫生命的悲劇,而是緊緊地圍繞著美國黑人家庭中母女三人的生活場景展開。故事從母親的視角展開,當迪伊回到家中,“我”和瑪吉為了她回歸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迪伊顯然是作品的中心人物,作品涉及的日常用品也大多是從她的喜好和取向來呈現的。不可忽視的是,在所呈現的每一件物品中,其使用價值均被不同程度消隱,而審美價值卻得到異乎尋常的凸顯。對這一有悖常態的細節,我們不可小覷。”[3]
對于生活在美洲大陸的黑人族群而言,他們靈魂深處的家就是非洲大陸,但是卻永遠都無法真正回到屬于自己的家園了。自從他們被作為奴隸販賣到美洲,他們就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漂泊者,對于他們而言,“家”永遠都是靈魂深處揮之不去的存在,卻又永遠都無法真正實現回歸。我們應該認識到,“它不僅是身體可以回歸的場所,靈魂可以停歇的港灣,更是情感與傳統維系的所在,因而有著獨特的文化含義。可在迪伊眼中,‘家’只不過是由‘房子’體現的一件普通物品,如果說這個‘家’還具有某種象征意義的話,那便是房子的陳舊簡陋構成了她卑微身份的符號外顯,成為她躋身白人社會的障礙,因而成為她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3]
對于家的厭惡根源于她渴望躋身白人社會的強烈愿望,這就意味著她必須徹底地與黑人社會進行切割。在她的眼中,所謂的“家”不再是心靈的港灣和情感的寄托,而是她繼續前行的負擔和累贅。這一點從迪伊對于家中的舊物所表現出來的特殊態度就可以洞悉其根本用意所在。我們看到,她將被子、攪乳桶蓋子等進行了改造不僅僅是出于欣賞的目的,而是她要徹底隔斷記憶中事物與現實的聯系,也就是隔斷自己和過去的聯系。她的一切行為都令自己的母親感到無法理解。很多學者都是從審美認知的角度去解釋這一現象,在筆者看來,這種解釋僅僅是針對行為本身做出的某種假設,并沒有聯系到事物背后的深層文化因素。
回到家中的迪伊已經接受了高等教育,在她與白人社會的接觸和了解中,逐漸被后者所感染,進而產生了文化認同層面的情感共鳴。因此,她渴望自己能夠以全新的姿態融入到白人社會中去。她認為首先需要改造的就是自己的“家”,這是一個孕育了她的靈魂和軀體的地方,只有對這里進行徹底的改造,才能使自己更為接近白人社會。即便是她的改造將要面對母親和姐妹的不理解,即便是她的改造并不能被白人朋友所知曉,她依舊執著地堅持著自己的選擇。
對家的改造就是對于自我文化傳統的某種修正,在迪伊看來,她已經將自己視為白人社會群體中的一員。因此,她需要徹底地改造自己的“家”。她所運用的審美標準都是不符合黑人文化傳統的。無論是迪伊對于家中陳設物品的直接展示,還是間接地改造,其根本目的都是為了將自己在白人社會群體中接受的消費文化運用到自己的生活中來。她試圖用自己的行為來改造的不僅是自己的“家”,還可以以此作為標準來改造美國的黑人族群。在她所倡導的文化改造運動中,黑人的文化傳統淪落為形象化、片段化、平面化的記憶碎片。
三、文化沖突中的個體意識
進入到20世紀七八十年代,黑人解放運動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美國社會中存在的種族歧視思維。以艾麗斯·沃克和托妮·莫里森為代表的一批美國黑人女作家將自己的親身經歷與文學創作結合在一起,向世界展現了黑人女性作家。她們的出現意味著黑人群體的覺醒。因此,我們往往可以在她們的作品中看到這樣的幾種情景:或者是黑人婦女飽受黑人男性的侮辱、欺壓,這意味著黑人女性性別意識已經隨著社會的發展逐漸建立起來;或者是黑人族群和白人族群之間的種族沖突不斷在上演,這意味著黑人族群的種族意識已經被喚醒。
如果說之前的講述都是針對黑人族群或者是黑人女性而言,隨著文化沖突的進一步深化,也伴隨著社會發展的不斷提升,黑人女作家逐漸意識到這樣的行為已經不能真正滿足社會發展的趨勢,尤其是不能適應黑人族群為了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而不斷奮斗的形勢需求。當艾麗斯·沃克試圖以全新的母親形象改變人們對于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的傳統認知時,她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去挑戰美國的白人文化價值觀。與此同時,出現在作品中的迪伊更是黑人群體中年輕的一代,她們開始嘗試著主動接近、接受、認同白人社會的價值觀,這必然會導致兩種文化之間的沖突。但作者沒有去刻意表現文化沖突帶來的相互不理解或者不信任,而是展現了文化沖突之后黑人社會群體中一部分人的覺醒。
我們將黑人中一部分人的覺醒稱之為個體意識的覺醒,在艾麗斯·沃克的小說中則集中表現為她所塑造的人物迪伊身上。迪伊是新時代黑人女性的杰出代表,不僅因為迪伊接受了高等教育,具有較好的修養;更因為她是一位真正走出了傳統文化束縛的獨立女性,她不僅可以設計首飾、服裝,還能用自己的審美標準去改造自己的“家”。當讀者感慨于她的設計是如此的精美時,不禁會產生如此的聯想,這樣的女性是否在現實社會中存在。我們應該認識到,身為一名黑人女權運動者的艾麗斯·沃克本人就是一位具有自我意識的獨立女性。
正如她本人在《尋找母親的花園》中寫道的:“婦女主義者源于黑人俗語中母親對女兒的評價:你做得很有女人味,即行為舉止像是個女人,通常指非同尋常的、有冒險精神的、大膽的或不受拘束的行為。”所謂的“女人味”,是對于女性基本的自然屬性的肯定,違背了這一原則,個體意識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艾麗斯所追求的絕不僅僅是滿足于現實生活的現狀,她同時還追求著一種不斷進取的生存方式。具體來說,就是她能夠擺脫黑人族群文化傳統的束縛,真正地以自我的意識和意愿去生活、發展。
[參考文獻]
[1] 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1.
[2] 蔡奐.尋找母親的花園——《日常用品》中黑人母親形象分析[J].楚雄師范學院學報,2008(01).
[3] 黎清群.日常生活審美化的隱憂[J].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12(03).
[作者簡介]
崔粉絨(1980— ),女,陜西興平人,英語翻譯在讀研究生,陜西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專業英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