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話去去連讀變調實驗分析

摘 要：以往對普通話去去連讀變調的研究可以歸為兩類：前字半降+后字全降類和前字半降+后字半降類。本文基于語音實驗分析，將去去連讀變調分為五種調型：Ⅰ類.“全降+半降”，后字尚未完全變為輕聲字；Ⅱ類.“半降+半降”，后字已變為輕聲；Ⅲ類.“全降+全降”，前后字輕重幾乎均等；Ⅳ、Ⅴ類屬于后重的詞語，前字附著于后字，發音變短。

關鍵詞：去去變調 實驗分析 pitch圖 F0曲線圖 T值表

普通話去去連讀變調以往有所論述。羅常培、王均（1957）指出去聲單念是從高降到低，可是去聲后面再跟一個去聲字的時候，前一個去聲就只降到一半，由高到中不再降下去，而后一字則一直降到底。認為這是前一個字的調值沒有到位。趙元任（1968）指出，去去連讀時前面的去聲字讀53。后來他在《漢語口語語法》中又對這個規則提出了修改：因為重音會擴大聲調的幅度跟長度，兩個音節的復合詞或詞組的第二個音節總是比較重，所以兩個去聲連在一起，不必說是53：51，應該說是一個“小”的51跟一個“大一些”的51，而且任何一種聲調組合都有類似的現象。這個觀點在郭錦桴（1993）《漢語聲調語調闡要與探索》中被證實。他認為動態聲調依存的語調語境分為：二字組、三字組、四字組。在二字組去聲字的語音實驗中，看不出一般認為的前位去聲字由全降調51變為半全降調53的現象。前位去聲字與后位聲字的降調終點很相近。發音人念“宿舍”“樹木”的音高頻率如下：

宿舍 宿 350～200 樹木 樹 34～180

舍 330～200 木 310～180

兩個二字組的共同特點是尾點頻率一致，并沒有出現前字半降的現象。這證實了趙元任認為的前字是音強較弱、音長較短的小的51調。林燾、王理嘉（1992）在《語音學教程》中補充：“普通話去聲調值51從最高的5，到最低的1，占據了整個調域，兩個去聲連讀，實際是一個調域略高、略窄的51緊跟著一個調域略低、略寬的51；和后一個51相比， 前一個51聽起來自然會有些像是53。”

張本楠、楊若薇（1996）對以上觀點提出質疑，認為去去連讀變調的情況更為復雜，認為有“前輕后重”和“前重后輕”的不同情況。前輕后重的調值基本為53+51，前重后輕的調值基本為53+31。遺憾的是，文章并沒有拿出實驗結果佐證其結論，因而其調值的準確性有待考察。金立鑫（2008）也對以往去去變調的看法提出質疑，并觀察了249個常用去去二字組，發現有三種情況：不發生變調，如“睡覺、再見”；后字變輕，如“照顧，質量”；變或不變皆可，如“鍛煉”。并試圖對這些現象進行理論解釋。但文章并沒有對249個二字組進行語音實驗和詳細描寫。

以上關于去去連讀變調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類：1.前字半降，后字全降，即53+51。這一類表現為前字輕化。2.前字半降+后字半降，即53+31（或52+21）。這是兩字共享一個去聲調的類型，表現為后字輕化。普通話中去去連讀變調是否還有其他人耳無法準確分辨的調型，如果有，它們的調型、調值如何，以及去去后字輕化的調型與去聲+輕聲調型有何異同，是本文將要探討的問題。

一、實驗設計

本文采用實驗的方法，用Cool Edit Pro2.0進行錄音并剪輯，用Praat 3.5.9.0軟件進行數據分析，并通過圖、表直觀地描述去去變調的pitch表現，用Excel表格統計分析基頻數值和T值，進而確定普通話去去連讀的變調模式。對于聲調的負載段，學術界先后有多種不同的認識。林茂燦（1995、1996）對北京話單音節及雙音節組作聲學分析和感知實驗后指出，北京話單說的聲調信息主要由音節的主要元音及其過渡所攜帶，濁輔音聲母、介音、鼻音韻尾和元音韻尾跟聲調無關。這個結論目前已經得到了研究者們的廣泛認可。我們在切分時根據Praat軟件中每個音節的聲調曲線來判斷彎頭降尾，將音節的主要元音及其過渡段作為研究對象。盡管這種方法不夠精細，但已完全可以滿足本文實驗的目的。

用實驗方法研究聲調必須解決的一個關鍵問題是將實驗所提取的基頻數據轉換為符合人耳聽感的五度制。我們采用石鋒分析天津話聲調時采用的T值法。具體的公式是：

T=5（lgx-lgb）/（lga-lgb）

其中，“a”為調域上限，“b”為調域下限，“x”為“a”和“b”之間的測量點，所得“T”值就是“x”點的五度值參考標度。首先將基頻值轉換成對數值，其次，找出對數值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然后將最大對數值和最小對數值的差值作為分母，將所測點的對數值與最小對數值的差值的五倍為分母，計算所得結果即為該點“T”值。

實驗準備包括發音詞表、發音人、分析軟件。本次實驗用的發音詞表如下：

（一）詞

愛好 歲月 按照 奧運 待遇 暗示 伴奏 制訂 半夜 質量 半徑 夜色 報道 大事 案件 探測 特色 特意 替代 塑造 愛護 速度 要害 速率 態度 正面 制度 懊喪 致富 暗淡 質變 暗自 夜幕 謬論

（二）語流中的詞

（1）從現在起，黑龍江省將努力打造信譽以贏得銀行企業的充分信任。

（2）賀龍率領著這支隊伍連續打了幾個勝仗，在鶴峰縣，全殲縣團防大隊，繳獲槍支一百多。

（3）真理與謬誤是對立的。走向謬誤的路有千百條，通向真理的路只有一條。

（4）建設和發展我們的國家，需要有一個長期的、振奮人心激勵斗志的奮斗目標。

我們選用一位男聲發音人作為實驗對象，整個錄音過程中發音人狀態自然，錄音效果比較理想。其中“質量”發音人讀為上聲和去聲并非去去相連，因此予以排除。

二、普通話去去連讀的五種調型分析

首先考察雙字調的發音情況。經過剪輯處理數據后，用Praat軟件結合強度和時長，分析詞表中33個詞的pitch圖，分類整理為五種調型。然后，考察句中的去去連讀情況，經剪輯和分析，將其歸入之前得出的五種調型中。最后，運用Excel統計每種調型10個相對時間點的基頻和基頻均值，作出F0曲線圖和T值表。為驗證發音人去去聲調的準確性，我們還進行了聽覺測試：請兩位被試聽之前錄制的音頻文件，寫下聽到的詞。測試結果沒有出現聲調聽辨差錯，因此可以證明發音人的音高特征均被識別為去去連讀。下面，我們對這五種調型分別加以描寫和分析。

（一）全降+半降

這一類的詞最多，有23個：

按照 愛好 案件 暗淡 暗示 暗自 懊喪 伴奏 報告 謬論 探測 夜幕 夜色 正面 制訂 質變振奮

句中： 對立 建設 謬誤 勝仗 現在 信譽

如“暗示”的音高圖：

它們的共同特征是前字調域完整，時段長，而后字時長短，且強度稍弱。正如下圖所示的“暗示”的音高和強度圖，其中藍色表示音高，黃色表示強度（下同）。

在23個詞中，后字的調值不完全穩定，有時整體較高，有時整體較低，但都高于前字的最低頻率并遠低于前字的最高頻率。其中“探測”一詞稍有不同，其后字的最高頻率與前字最高頻率齊平，如下圖所示：

Ⅰ類T值表：

（二）半降+半降

這類詞較多，有8個：

待遇 速率 塑造 態度 特色 特意 替代 要害

如“態度”的音高圖：

這類詞的特征為前后字時長幾乎均等，前字最低頻率高于后字最高頻率。體現出詞調化特征，兩字共享去聲調。前后字的強度與頻率變化趨勢同，如下圖所示的“待遇”的音高和強度：

這類與第一類的不同在于，前字的最低頻率高于前字的最高頻率，后字時長比第一類的后字時長稍長。

經考察，這類的音高表現與輕聲的音高表現相似。下圖是女聲“弟弟”一詞的音高和音強圖：

它們有著共同特征：前后字共享去聲調，后字時長比第一類的后字時長稍長，音強與音高趨勢相同。

F0曲線圖

T值圖

（三）全降+全降

這類詞共有5個：

半徑 半夜 歲月 致富 速度

“速度”的音高圖如下：

可見前后字的調域幾乎相同，特別是后字的調域明顯比前兩類更大。前字最高調值略高于后字最高調值。下圖為“速度”的音高、強度圖，前后字時長差別不大，并且最大強度相同。

F0曲線圖：

T值表：

（四）低半降+全降

這一類的詞有3個：

愛護、大事

句中：大隊

其特征是后字調域完整，而前字最高調值低于后字最高調值。下圖為“大事”的音高圖：

再觀察音高、強度圖，我們發現后字的最高強度明顯高于前字。如：

F0曲線圖：

T值表：

（五）高半降+全降

這類詞有：

奧運 信任

其特征是后字調域完整，前字最高頻率與后字最高頻率相近?！皧W運”的音高圖如下：

根據“奧運”的音高、強度圖可以看出，后字的強度比前字弱。

F0曲線圖：

T值表：

三、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看出普通話去去連讀變調的情況比以往認為的兩種類型更為復雜。

1.Ⅰ類“全降+半降”的重音在前字，后字短且調域在前字最大調值和最小調值之間浮動。這一類型的后字尚未完全變為輕聲字。

2.Ⅱ類“半降+半降”類型的調型與“去聲+輕聲”的調型類似，前字和后字共享去聲調。這類詞的聲調可以認定為后字已變為輕聲。

3.Ⅲ類“全降+全降”的前后字輕重幾乎均等。

4.Ⅳ、Ⅴ類屬于后重的詞語，前字附著于后字，發音變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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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溪 北京大學中文系，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 100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