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情志詞語考釋三則

摘 要：“爽慧”一詞除含有“明慧（聰明，聰慧）”義外，還有“精神暢快、清爽”義；“怫郁”一詞不僅指“憂郁，心情不舒暢”，還有“形容激怒蓄積的樣子”等義；“冒昧”一詞除了有“冒犯，無知而妄為”和“魯莽輕率”義外，還可指“神志不清”。

關鍵詞：中醫 情志 爽慧 怫郁 冒昧

“情志”是“中醫學對情緒的特有稱謂，是對現代心理學中情緒的中醫命名”。以“喜”“怒”“憂”“思”“悲”“恐”“驚”等為內容的“七情”學說，代表了中醫學對人的基本情緒的認識。本文對“爽慧”“怫郁”“冒昧”三個情志詞語進行釋義。

一、爽慧

“爽慧”一詞文獻不多見。唐·房玄齡等《晉書·華譚傳》：“﹝譚﹞及長，好學不倦，爽慧有口辯，為鄰里所重。”此“爽慧”《漢語大詞典》釋為“明慧”，《大詞典》又釋“明慧”為“聰明，聰慧”。其例又如《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第四：“建志城即達磨波羅（唐言護法）菩薩本生之處。菩薩此國大臣之子。少而爽慧。”北宋·王欽若等《冊府元龜》引《晉書》，“爽慧”凡三見，且其例均同《晉書》。

“爽慧”還有別義。東漢·張仲景《傷寒論·傷寒例第三》：“十二日厥陰病衰，囊縱，少腹微下，大氣皆去，病人精神爽慧。”金·成無己《注解傷寒論》兩次出現“病人精神爽慧也”。很明顯，這些例子中的“爽慧”一詞并非“明慧”之義。

“爽”，指“舒適、暢快”。唐·蘇鶚《杜陽雜編》卷中：“龍膏酒，黑如純漆，飲之令人神爽。”又《醒世恒言·鬧樊樓多情周勝仙》：“人逢喜事精神爽，話合心意意氣投。”

“慧”，中醫學中指“輕爽、清爽”。《素問·藏氣法時論》：“肝病者，平旦爽，下晡甚，夜半靜。”王冰注：“木王之時，故爽慧也。”

《傷寒論》中“爽慧”一詞同義連言，義為精神暢快、清爽。

二、怫郁

“怫郁”亦作“怫悒”，《漢語大詞典》釋之為：“憂郁，心情不舒暢”。文獻中“怫郁”一詞常見，《楚辭》中數次出現“怫郁”，如屈原《九懷》：“怫郁兮莫陳，永懷兮內傷”，西漢·東方朔《七諫·沉江》：“心怫郁而內傷”。其后，三國·魏·曹操《苦寒行》之一：“我心何怫郁，思欲一東歸”，明·李贄《方竹圖卷文》：“非謂其有似于有斐之君子而君之也，直怫悒無與誰語，以為可以與我者唯竹耳。”又清·曾國藩《曾國藩家書》：“大人又不能常在家教之；近地又無良友，考試又不利。兼此數者，怫郁難伸，故四弟六粟不免怨男，其所以怨男者有故。”

“怫郁”，指“郁結不散”。《漢書·鄒陽傳》：“如此，則太后怫郁泣血，無所發怒，切齒側目于貴臣矣。”顏師古注：“‘怫郁’，蘊積也。怫音佛。”此義在中醫文獻中也常用，如《傷寒論·平脈法第一》：“逆冷，便溺妄出，表氣微虛，里氣微急，三焦相混，內外不通，上焦怫郁，臟氣相熏，口爛食斷也。”又《辨發汗后病脈證并治第十七》：“設面色緣緣正赤者，陽氣怫郁在表也，當解之、熏之；若發汗不徹，徹不足言，陽氣怫郁不得越，當汗之不汗，則其人煩燥，不知痛處，乍在腹中，乍在四肢。”又《辨發汗吐下后病脈證并治第二十二》：“傷寒，大吐大下之，極虛，復極汗者，以其人外氣怫郁，復與之水，以發其汗，因得噦，所以然者，胃中寒冷故也。”

“怫郁”還有他義。枚乘《七發》：“觀其兩傍，則滂渤怫郁，暗漠感突，上擊下律，有似勇壯之卒，突怒而無畏。”此句譯為現代漢語是：“看那靠岸的兩旁，更是水勢洶涌，汪洋一片，左沖右突，一會兒向上沖擊，一會兒往下跌落。好似勇壯的士卒，奮勇突進而無所畏懼。”則“怫郁”即形容激怒的樣子，而非形容心情“不舒暢”。又《晉書·成公綏傳》：“故能因形創聲，隨事造曲，應物無窮，機發響速，怫郁沖流，參譚云屬，若離若合，將絕復續。”呂延濟注：“怫郁沖流，參譚云屬，皆謂聲多而相連貌。”因此，“怫郁”不僅指人“憂郁，心情不舒暢”，還有“事物激怒蓄積不得發泄之貌”義。

三、冒昧

《漢語大詞典》釋“冒昧”有四義：①冒犯，無知而妄為，多用于自謙；②引申為魯莽輕率；③猶茍得；④猶埋沒。文獻中“冒昧”例，該詞以“冒犯，無知而妄為”和“魯莽輕率”義為多見。

“冒昧”其他義項據中醫文獻可補。東漢·張仲景《金貴要略·中風歷節病脈證并治第五》引《古今錄驗》“續命湯”方：“治中風痱，身體不能自收，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處，或拘急不得轉側。”此例中“冒昧”一詞，解釋成前述四個義項均恐不確。

“冒”，中醫病癥名，指“病者神智不清”。《素問·玉機真藏論》：“﹝春脈﹞太過則令人善怒，忽忽眩冒而巔疾。”《醫宗金鑒·張仲景〈傷寒論·太陽病下〉》：“其人因致冒，冒家汗出自愈。”集注引程知曰：“冒者，神識不清，如有物為之冒蒙也。”也有釋“冒”或通“懣”的，即氣郁，中醫指暈眩，昏厥。清·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孚部》：“冒，假借為懣。”《漢語大字典》承此說，并引例如《素問·玉機真藏論》：“忽忽眩冒而顛疾。”《金貴要略·婦人》：“血虛而厥，厥而必冒。”又《聊齋志異·青蛙神》：“至夜，母子俱病，郁冒不食。”無論“冒”取前述兩說中的哪一種，其釋為“神志不清”總是不差的。

“昧”，指“昏愚；迷亂”。《左傳·宣公十二年》：“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杜預注：“昧，昏亂。”東漢·揚雄《太玄·聚》：“次六，畏其鬼，尊其禮，狂作昧，淫亡。”范望注：“昧，迷也。”其例又如明·張綸《林泉隨筆》：“迷心昧性哂竺學。貪生惜死悲仙方。”

據此，“冒”“昧”連用而成“冒昧”，義為“暈眩，昏厥，迷亂”，中醫指神志不清的癥狀。

（本文系寧波大學2014年度研究生科研創新基金資助項目“東漢-隋情志類詞語演變研究”[項目編號：G14018]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孫廣仁.中醫基礎理論[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2.

[2]劉渡舟.傷寒論語譯[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

[3]王力.漢語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2004.

（徐良 翟秀峰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