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漢語中形容詞的詞義偏誤

摘 要：對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漢語形容詞詞義偏誤情況進行調查統計，歸納出詞義偏誤的四種類型，細致分析每種偏誤的原因，并對漢語學習者、教學者及教材編撰者提出建議。

關鍵詞：對外漢語 形容詞 偏誤分析

形容詞是漢語的三大詞類之一，是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的難點。目前在對外漢語教學領域，對形容詞使用和偏誤的分析仍較薄弱。本選題基于語料庫，研究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漢語作文形容詞的詞義偏誤。

一、研究對象及調查過程

（一）研究對象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北京語言大學HSK動態作文語料庫中以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漢語作文中形容詞使用偏誤問題。該語料庫收集了1992～2005年的部分外國考生的作文答卷。本文針對英語為母語國家，包括美國、英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四個國家留學生的429篇作文。

（二）調查方法

筆者選擇《HSK漢語水平等級大綱》[1]和《現代漢語詞典》[2]，提取并自制《HSK漢語水平等級大綱》形容詞表（共收形容詞1173個）以及《現代漢語詞典》形容詞表（共收形容詞5568個）。基本涵蓋漢語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形容詞。再把兩詞表中收集到的形容詞逐一返回到“HSK動態作文語料庫”中，采用多角度方式進行檢索。

（三）調查結果

共檢索到以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使用形容詞3894處。其中，正確使用形容詞共3509處，使用不正確的情況385處。在使用不正確的情況中屬于用字不正確的情況250處，包括錯別字、繁體字、拼音代替、形近字混淆、音近字混淆等。屬于用詞偏誤的情況135處，偏誤詞種數87種。由于用字不正確的情況中所出現的偏誤不是形容詞所特有的。其他詞類也可能出現與形容詞用字一樣的偏誤。所以，本文對用字偏誤不予考慮，只著重分析研究屬于用詞層面上的135處形容詞偏誤。

二、詞義偏誤類型研究及微觀原因

詞義偏誤是指使用形容詞時，由于難以準確把握詞語意義而混用、濫用、重復使用詞語而造成的偏誤現象。本文通過分析，認為英語為母語留學生形容詞使用的135處偏誤可分為4大類：詞義偏誤、結構偏誤、語法偏誤和語用偏誤。通過調查，留學生在使用形容詞時詞義偏誤共出現50例，占全部偏誤總數的37.04%，是偏誤中數量最多的類型。

詞義偏誤可細分為4小類：同義近義詞混用、反義詞混用、歧義和重復表義等。偏誤統計情況如表1所示：

（說明：同義近義詞混用記為“T”，反義詞混用記為“F”，歧義記為“Q”，重復表義記為“C”。）

下面對各種偏誤小類進行分析：

（一）同義近義詞混用

同義近義詞混用偏誤指留學生混淆了詞義相同或相近的形容詞，造成形容詞使用不正確、詞義表達不恰當的偏誤情況。這種偏誤在語料中共出現36次，占所有詞義偏誤的72%，占全部形容詞偏誤的27%。這不僅是詞義偏誤這一大類偏誤中出現最多的情況，而且是全部形容詞偏誤中比例最大的偏誤小類。產生這些偏誤的原因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

第一，詞義相同或相近的兩個漢語形容詞，在英語中對應一個詞語，甚至在教材中使用同一個詞語進行解釋，使留學生很難辨別出兩者之間的差別，故產生混用偏誤。以“父母對孩子的影響的確是很（偉）大的。”這一句為例， “great”包括了“偉大”和“大”兩層意思。受 “great”一詞影響，留學生混淆了“大”與“偉大”兩個形容詞的詞義，屬于母語負遷移，應為：“父母對孩子的影響的確是很大的。”

第二，修飾對象不同。有些詞義相同或相近的漢語形容詞修飾的對象不同，有的修飾人，有的修飾物。留學生如果沒有了解到這些差別，就容易出現偏誤。以“為自己兒女成長打下更堅實（堅定）的基礎”一句為例。雖然“堅定”與“堅實”都有“堅強、穩定、不動搖”義，但是修飾對象不同。“堅定”一般用于修飾人或與人有關的行為動作，如“信心、目標、性格、態度”等。而“堅實”一般用于修飾事物或局面等。本句中“基礎”是事物，所以應該選擇“堅實”，而不是“堅定”。留學生由于沒有明確詞義相同或相近的形容詞所修飾的對象而產生使用偏誤。

第三，形容詞語義之間存在細微差別。以“除非是特殊（特別）情況，父母就是孩子最常接觸到的人了”一句為例。“特別”和“特殊”兩個形容詞，雖然都表示“與眾不同”，但“特殊”獨有“不同于平常情況的”義，而“特別”沒有。所以在修飾“情況”這一詞語中必須使用“特殊”，而不能使用“特別”。此處偏誤正是由留學生沒有體會到兩詞之間語義上的這一細微區別而造成的。

（二）反義詞混用偏誤

反義詞混用偏誤指留學生把詞義相反的形容詞互相混淆，表達自己所要闡釋的意義時卻使用了詞義相反的形容詞，造成詞語在句中表意不明確的偏誤情況。如上表統計顯示，該類偏誤共出現3次，占所有結構偏誤的8%，占全部形容詞偏誤的3%。如“總”“小”混用——“每個人在生活當中，總（小）不免會遇到很多困難和挫折”。產生這兩類偏誤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對漢語固定表達用法不熟悉。漢語中“總不免……”是一種比較固定的搭配方法，一般沒有“小不免”這一說法。

（三）歧義偏誤

歧義偏誤是指形容詞在句中的意義可以理解為兩種或多種可能，造成詞義表達不清楚的偏誤情況。此類偏誤共出現1次，占所有結構偏誤的2%，占全部形容詞偏誤的1%。如：“我相信（一切）明天會更好”既可理解為“一切”修飾“明天”，“明天”為句子賓語；又可理解為“一切”為“相信”的賓語，“明天會更好”為補語。

（四）重復表義

重復表義指在句中已有其他成分復指了形容詞的詞義，造成詞義互相重復的偏誤情況。共出現9次，占所有結構偏誤的18%，占全部形容詞偏誤的7%。如：“從中國古代的詞曲到歐洲古典音樂，再到現在流行的流行歌曲”中“流行歌曲”已包括“流行”，前面的“流行”一詞為重復表義，應改為“再到現在的流行歌曲”。又如：“農藥和化肥帶來的不良副作用”中“副作用”本身含有“不好的作用”義，與“副”與“不良”表義重復，應刪除其一，保留符合漢語表達習慣的“副作用”。對于這種偏誤，我們在實際教學中就要強調使用形容詞時不要跟句中其他成分發生重復。

三、詞義偏誤的宏觀原因分析

上文從微觀層面分析了形容詞各類詞義偏誤特點與產生原因，下面將從宏觀層面總結這些偏誤發生的原因。

（一）母語（英語）負遷移

漢英形容詞在語義方面并非一一對應的；有的漢語有該詞義，但英語無確切對應詞；有的英語有某詞義，但漢語無確切對應詞；有的漢英對應形容詞皆有，但只有部分意義相同；還有一些英語形容詞一個詞就囊括了很多漢語形容詞的詞義——如“great”包括了漢語“偉大”和“大”兩層意思。受其影響，學生容易產生同義詞或近義詞混用偏誤，屬于母語負遷移。這種偏誤所占比例最大，說明詞義教學仍然是形容詞的教學重點。

（二）目的語（漢語）知識負遷移

目的語（漢語）負遷移是指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已經意識到漢英語言中形容詞在諸多方面的不同，把所學有限而不充分的漢語知識用類推方法套用在其他漢語形容詞使用中，卻忽略了漢語形容詞之間的不同特點，造成偏誤現象。這又稱為“語際遷移”[3]。漢語知識負遷移可以分為漢語形容詞知識“過度泛化”和“過度簡化”兩種方式。

漢語中許多形容詞詞義相同或相近，只在細微的語義或語法功能上存在不同，而這點往往在學習詞典或教材中沒有比較或說明。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無法從英語中找到區別依據。這樣就很容易把一個形容詞語義泛化類推至其他形容詞，從而造成使用偏誤。

（三）學習策略的影響

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具有學習的主觀能動性，在漢語學習和應用的過程中都積極參與。為了完成學習目的，經常采用各種計劃和措施來克服困難。這些方法就是學習策略。影響形容詞使用的學習策略主要有兩種，即認知學習策略和交際策略。

首先，認知學習策略包括“求解、推理、實踐、記憶和監控”等策略。本文調查出的偏誤主要是由于受到聯想記憶學習策略的影響。留學生往往把漢語中形近、音近的形容詞通過聯想的方式進行記憶學習。若聯想得當，則會取得事半功倍的學習效果。相反，如果因為近義詞之間或有相同的語素，或意義有一定關聯，或形式上相近，而采用了錯誤的聯想，就會使學生產生記憶障礙而導致偏誤。漢語是一門精妙的語言，雖然一些形容詞看上去很相似，但實際上一字之差就有天壤之別。如“正式”與“正實”，“難”與“困難”，“適當”與“適合”等。

其次，交際策略對形容詞學習有一定影響，包括回避、簡化、語言轉換、母語目的語化、母語直接翻譯、語義替代等一系列策略。[4]其中，回避策略是產生偏誤的重要原因之一。學習漢語形容詞的過程中，留學生對于沒有掌握或比較難的形容詞，有時會采用“回避”策略。本次調查中發現詞義偏誤中的同義近義詞混用現象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了回避策略影響。回避策略雖然在短時間內不會妨礙交際行為的完成，但卻是使用漢語形容詞能力提高的攔路虎。經常回避，必然導致形容詞變成學習的難點和心理的畏懼點。

（四）教學和教材方面的影響

通過訪談和課堂教學觀察，我們發現，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對形容詞的指導往往缺乏嚴密細致的解釋和同義、近義、反義形容詞之間語法與意義上的橫向對比。而大多數對外漢語教材中對形容詞的解釋不夠全面——有的只給出形容詞的詞義，沒有給出具體的語法特征和使用方法，甚至一些詞義相近但用法略有不同的形容詞采用同一個漢語形容詞進行詮釋。這使得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很難憑自己的判斷分辨兩者之間的區別，從而給形容詞的使用偏誤埋下了隱患。

（五）中國人對形容詞偏誤寬容態度的影響

中國人在與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學習者交流時，對他們可能產生的偏誤現象往往有一定的心理估計，并做好了隨時可能受到“文化沖擊”的心理準備。即便形容詞使用中出現偏誤，違反了正常的語言規則或造成表義偏離，只要可以猜測出留學生所要表達的真實意思，中國人通常會持寬容遷就的態度。這符合中國傳統文化中“有容乃大”的精神與隨和釋然的生活態度。哪怕一些詞語的使用已經不太禮貌，仍能一笑了之。而礙于“面子”，一般不會對其偏誤之處進行糾正。正是這樣寬松的交際氣氛，使得一些形容詞偏誤被無形中保留下來，并有可能最終形成思維定式。

四、避免形容詞詞義偏誤對策與教學建議

（一）對學習者建議

1.加強漢英形容詞的比較

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學習形容詞時，一定要注重漢語形容詞和英語形容詞之間的比較記憶。不但要了解漢英語形容詞詞義相同的地方，更要了解意義和表達的各種細微差異。即使對兩個詞義或語法功能相近的漢英形容詞，仍然要仔細比對它們的附加意義和語法意義的異同。爭取做到學一個形容詞就切實掌握一個詞，一定不能一帶而過，否則就會產生由于母語負遷移、漢語知識負遷移和文化因素負遷移等因素引起的各種偏誤。

2.加強漢語同義詞、相關詞的比較

由于漢語自身表達方式的細膩豐富，許多漢語形容詞看似相同或相仿，實際上在意義或用法特點等方面相差很多。留學生，特別是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由于沒有母語可以對應參照理解這些差別，在學習漢語形容詞時應注意加強意義相同、相近甚至相反的形容詞之間的對比。盡量避免母語負遷移、目的語漢語知識負遷移、過度泛化或過度簡化現象的出現。

3.學習者應積極使用形容詞

在遇到不會使用或不能確定如何使用的形容詞時，留學生應該積極去確定它們的正確用法。同時，在日常學習中應該多聽、多看、多說、多積累。漢語“聰明”的“聰”字，由四部分組成——“耳、目、口、心”，相信只要耳到、目到、口到、心到，四位一體就一定能克服形容詞偏誤這一關。

（二）教學建議

1.細致入微地闡釋

教學是對外漢語形容詞學習的重要一環。對外漢語教師在講授漢語形容詞時決不能只講解詞語的大概意義。而是要明確指出每個形容詞的具體語義、句法功能和搭配關系，還要分析每個形容詞的文化內涵。同時在不同的情景中，形容詞的附加色彩義也要成為講解的重要方面，以便為留學生在不同情景下正確選擇和使用形容詞打下堅實的基礎。

2.加強國別化形容詞教學

不同國家留學生的形容詞使用偏誤特點不同，產生偏誤的原因各異。這與他們母語的特點不同密切相關。我們在進行對外漢語形容詞教學時，如果不劃分國別進行講解，甚至按照教中國人的方式進行教學，必定會造成學習效果不理想，出現對形容詞意義和使用掌握不佳的情況。所以應該加速國別化教學進程。

（三）對教材和詞典編寫的建議

1.要認真講解每個詞，不能簡單對譯

對外漢語教材與詞典編寫漢語形容詞存在簡單對譯的問題。事實上，漢英形容詞之間基本不能簡單對應。即使在一定情況下可以互相翻譯，但可能在附加色彩、文化內涵上存在不同。因此，教材和詞典應該細致講解每個形容詞的意義和用法。防止因為教材和詞典編寫不當引起留學生對形容詞的理解錯誤。

2.形容詞釋義要與語境結合

教材與詞典對形容詞的講解和操練應該充分結合上下文語境進行。只有在語境中，形容詞的意義和特點才能表達清楚，才能便于學習者對形容詞的理解和記憶。

3.加強近義或用法相似的形容詞的對比

詞匯系統中詞與詞之間有密切的關系。在教材編寫和詞典編纂過程中，應該充分利用形容詞的聚合和組合關系利用同義、反義、上下文關系、音近關系等幫助讀者掌握形容詞。還可以利用形容詞和其他詞語之間的搭配關系特點來把握形容詞。

4.加強形容詞的重現和復習

短期記憶如果不經過及時復習就會遺忘，若經過及時復習，就會成為長期記憶，在頭腦中長時間保持。所以教材和詞典在編寫形容詞條目時，要注意其重現性，以便學習者不斷復習和記憶形容詞，最終成為穩定的長期記憶。

綜上，本文對英語為母語留學生漢語形容詞使用偏誤情況進行統計分析，歸納出“詞義偏誤、結構偏誤、語法偏誤和語用偏誤”等四大類偏誤類型。并對其中偏誤最多的詞義偏誤情況作了比較細致的研究。總結其數量、分類、產生原因，并對漢語學習者、教學者及教材編撰者提出建議。希望能為對外漢語形容詞教學、對外漢語國別化教學、對外漢語教材與詞典編寫等貢獻微薄力量。

參考文獻：

[1]國家漢語水平考試委員會辦公室考試中心.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

等級大綱[Z].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1.

[2]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第5

版）[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3]Rod Ellis.第二語言習得研究（The Study of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4]劉珣.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簡論[M].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

社，2002.

（趙越 遼寧大連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 116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