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演講帝”傳說
4月13日,14歲的楊心龍作為特邀演講嘉賓出現在深圳某公司的頒獎典禮上。
輪到他演講了,他拉了拉黑色襯衫的領子,挺直腰板氣定神閑地走上臺,將自己撰寫的800余字的講稿洋洋灑灑地演繹出來。聲音隨著情感起伏高高低低,表情自然,絲毫沒因臺下坐著數百位成人而怯場。
末了,他張開雙臂,像久經沙場的老將般鞠躬致謝,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他微笑著走下臺,和眾多粉絲一一合影。
“您就是傳說中的演講帝?”一西裝革履的男人問他。
“只是網民們這么說而已。”楊心龍謙遜地笑著,臉上流露著不屬于少年的沉穩,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演講,對他而言,太熟悉不過了。
他3歲已認識2000多個漢字;6歲開始在班級、學校演講,并為此廣泛涉獵政治、歷史、經濟、教育等多方面的書籍;9歲,父親將他的多個演講視頻傳上網,被網民們瘋狂瀏覽,最多時,一天有幾十萬人評論,網民們尊稱他為“演講帝”。
而后,他便以演講帝的身份出現在各種場合,商界論壇、大型講座和各種電視節目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去年,他參加了安徽衛視的《超級演說家》。他的精彩演講一度讓樂嘉落淚,最后被樂嘉收為徒弟。
“你現在已經能夠意識到并逐步改變自己身上的問題,這是很多成人都未必能做好的。”數次比賽后,樂嘉這樣點評。
觀眾席上的楊鎖昌聽得熱淚盈眶。兒子9歲成名之后,日漸失去了童真,變得膨脹,無法融入同齡孩子,性格也越發孤僻。而一手把他推上成名舞臺的父親,一直在摸索出路,終于走出了困局。
不容忽視的早期教育
孩子的教育或多或少摻雜了大人的夢想。
2000年5月,遼寧撫順,三十出頭的楊鎖昌盼來了兒子楊心龍。高中畢業后,楊鎖昌屢屢不得志,工作遇到下崗潮,后自學的中文專業又毫無用處,只得和妻子開了個五金店,收入僅能解決溫飽。
兒子的出生無疑給了他新的希望。接兒子回家那天,他在兒子的枕邊放下一本書《偉人的童年》。他跟妻子主動請纓,妻子看店,他來照顧孩子。
那時,國內的早期教育還沒興起,讀過不少心理學書籍的楊鎖昌深知早教的重要性。他常常研究兒童早教,尤其是一本《卡爾·威特的教育》,讀了不下五遍。卡爾·威特能在父親的教育下輕松通曉六國語言,14歲取得哲學博士學位,他的楊心龍也可以。
他決定沿用卡爾·威特父親的教育模式,從語言方面開發楊心龍的大腦。從楊心龍6個月起,他便帶著他到處認識新鮮事物。看到花,就講花的故事,花是怎么開的,有哪些常見的花。漸漸地,楊心龍也能跟著說上幾句。
孩子會說話了,他就多讓孩子表達,一聽到說得好的地方,立馬停下來,表揚他,還當面用本子記錄下來。楊心龍不識字,拿過小本子問他寫了什么,他又挨個說文解字,把每個字都用形象的圖畫、事物講給他聽。
等到孩子上小學,自然比同班同學高出了一大截,所有一年級的字都會認了,還總能在班上講出驚人之語。
語文老師很驚訝:“我教了15年書,從沒遇到表達能力這么好的孩子。”還邀請楊鎖昌到學校看孩子的表現。
班會課40分鐘,楊心龍在臺上講了整整20分鐘。楊鎖昌低頭看著表掐時間,覺得早期教育初見成效。
強化孩子的天賦
“要擅于發現孩子的天賦。”楊鎖昌說。自從看到楊心龍展現了演講特長后,楊鎖昌決定強化他的這一天賦。
楊鎖昌找親戚朋友湊了兩萬八千元買了一臺索尼的攝像機,把楊心龍的說話片段拍下來,還每天堅持寫孩子的成長日記,將教育中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
白天,楊鎖昌在家里學習,找一些適合孩子看的書籍、片段。傍晚,一見到孩子,楊鎖昌就讓他講述今天發生的事情,聽到精彩部分,就像忠實粉絲般鼓掌。
每個周末,楊鎖昌會把兒子帶到附近的小山上,用攝像機拍下他的精彩講話。話題從日常生活慢慢延伸到政治、歷史、哲學……楊鎖昌還在家里為他搭建小講臺,鼓勵楊心龍“給爸爸上課”。楊心龍學著小老師模樣,指點楊鎖昌:“在你看來什么是意識?”楊鎖昌沒回答,楊心龍便一本正經地解釋。
這無疑激發了孩子對學習、演講的興趣。2008年,為了進一步鞏固孩子的興趣,楊鎖昌在居住的小區里,為楊心龍舉辦了專場演講會。他自掏腰包,搭臺、布景、請來樂隊,挨家挨戶地通知家長和孩子。
但效果并不像楊鎖昌期待的那樣,他通知了60多戶人,只來了六七戶。
朋友見狀給楊鎖昌建議:“在撫順這地方演講沒啥意義,要不你把孩子的演講視頻傳到網上去。”楊心龍的演講視頻就這樣被傳到了網上。
9歲孩子用成人化的語言風格侃侃而談,話題涉足多個領域,引發了網友的熱烈討論,有時一條演講視頻的點擊率會高達數十萬。楊心龍成了網絡紅人,被網友們稱為演講帝。
成名的雙刃劍
成名之后,楊心龍卻迷失了自己。
在此之前,他就很難交到朋友,即便也做過不少努力。比如同伴聊天時,總在積極地加入進去。“昨晚的動畫片真好看。”他扎進伙伴堆里,認真地記住了動畫片的名字。可回到家打開電視,看完又覺得幼稚。相較于動畫片,他更喜歡新聞時政類的節目。
成名后,在眾多贊揚聲中,他自我膨脹了,更難融入同學之中。“我跟他們就是不一樣,我楊心龍好歹也是個人物。”他日漸大牌起來,幾個同學叫他下樓踢球,他讓他們在大冬天里等了半個小時,他的朋友自然越來越少。
“秋天中有一個山坡,山坡中有一個心愿,這個心愿,蒼天無法實現。”楊心龍在詩句中表達孤獨。
這樣的孤獨很快被敏銳地捕捉到了,媒體和網友們紛紛質疑楊鎖昌的教育,他上傳的視頻下面,罵聲一片。
“成人化教育,剝奪了孩子的快樂。”楊心龍上節目,幾個專家劈頭蓋臉地批評。他揉了揉緊蹙的前額,替爸爸辯解:“我沒有不快樂,爸爸很尊重我。”
專家不依不饒:“孩子,你父親把他的想法強加給你,讓你的演講不真誠,都是成人的大話、空話。”楊心龍愣了,原本引以為傲的演講才華,在專家眼里竟如此不堪,他沮喪得再也不想演講了。
回家以后,楊鎖昌敏銳地留意到兒子的變化,兒子變得沉默了,看到攝像機就躲。他開始反思,讓孩子成名,就應該讓他學會承擔成名的代價。
他把兒子叫到跟前,和他一起看網上的負面評價,各種難聽的話讓楊心龍的眼淚包不住了:“爸爸,他們為什么這么說我?”
“因為我們的努力還不夠,但爸爸會陪著你成長。”楊鎖昌鼓勵兒子,也意識到自己的教育方法存在問題。他帶著兒子更頻繁地出入活動,培養孩子的抗壓能力,《心理論壇》、《新聞當事人》……也在更多的質疑和否定中,發現問題。
楊心龍不善交朋友,他就把很多孩子帶到家里來做家教,讓兒子和他們一塊互動,手把手教他溝通方法;楊心龍的演講缺乏真誠,他就帶著他參加專業的演講節目《超級演說家》,在導師樂嘉的指導下,楊心龍成功克服了這些問題;他也不再用成人化的思維和語言干預兒子的思考,因為14歲的楊心龍,已經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
當楊心龍拿著自己寫的講稿重新站上舞臺,用溫和謙遜的語調講述少年成名的快樂與憂愁時,楊鎖昌的眼眶濕潤了——他的教育在調整后更適合兒子了。
如今的楊心龍在認清自身問題后,融入了同學中。不久前,正讀初二的他再次以年級第一的成績完成了測驗。這是他給當下定的目標:當個好學生。楊鎖昌也跟隨兒子的目標調整計劃,少安排外出演講,多給他學習的時間,“所有的教育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而家長是舵手,需要隨時調整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