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1945年,沙特阿拉伯創始人阿卜杜勒·伊本·沙特與美國總統羅斯福秘密會晤,為20世紀末地緣政治的核心打下基礎:美國以安全援助換取沙特的石油。美國的盟友英國因被蒙在鼓里而憤怒不已。2013年,相似一幕再現,沙特被排除在美國與伊朗秘密外交活動之外。
“能源革命改變了國際能源格局,即將催生新的地緣政治協議。”在近日發布的題為《催生新秩序——能源給地緣政治和安全帶來的新后果》的報告中,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的學者解釋了這種“歷史的相似性”,建議美國不應倚仗能源革命帶來的戰略優勢向競爭對手施壓,而應極力促成主要大國商定一項新的地緣政治協議,以某種形式的亞洲力量平衡換取海灣力量共管。“其重要性應類似美國與沙特70年前達成的協議。”
能源新格局帶來全球風險重心轉移
報告認為,國際能源格局的一場巨變正在進行。從能源種類來看,盡管各國都在推動新能源發展,但化石燃料的長期主導地位遠未結束。石油的黃金時代已接近尾聲,天然氣的開采肯定會加快,在其他能源價格高企時,煤炭仍將占一席之地。報告特別提到,石油的開采變得更加昂貴、復雜和具有風險。
從國別來看,這場能源格局巨變更為驚人。現在,美國將超越沙特和俄羅斯成為最大產油國;加上天然氣領域的新發展,美國有望成為全球能源市場的主要玩家。與此同時,中國的石油進口量在2013年超過美國。印度對石油進口的依賴也在增加,美國的盟友日本和韓國對石油進口的依賴仍很大。這一切將導致風險重心轉移。美國長期以來一直面臨與能源生產和運輸相關的地緣政治風險,但亞洲強國現在面臨的這種風險正越變越大。
目前為止,最大的贏家是美國。能源地緣政治的變化使得美國重新獲得戰略手段,美國的能源安全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增強:國內生產增加,創造更多就業機會和稅收;能源供給實際安全性增強;能源成本低于競爭對手,這對整個石化產品和制造業都有幫助。隨著時間推移,美國將降低對海灣石油的依賴。
新的風險可能出現在中國、印度、俄羅斯以及中東。對中國來說,過去15年的大規模經濟增長意味著能源需求的上升。政府已投入巨資擴大國內供應,但需求增長更快。中國能源結構中的進口比例呈上升趨勢,今后幾年會迅速增長。中國很多能源來自不穩定國家,能源進口通過其無法控制的不安全航線運輸,容易面臨不斷上升的價格風險和國際政治風險。
在今后10年或更長時間里,印度石油消費的增長幅度很可能超過中國。印度正在依靠所有來源和供應國,美國天然氣和海灣石油可能對印度能源市場有重要影響。因在海運方面的巨大利益,印度在投資發展海軍,不愿看到中國在印度洋擴大海上力量。從能源角度看,印度希望本國海岸與海灣間有一條安全通道,但中印可能不會采取威脅對方能源安全的行動。
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地位將因能源革命惡化。市場對美國未來天然氣出口規模的預期已壓低了全球天然氣價格;歐洲將轉向挪威、卡塔爾甚至美國,從多方面獲得天然氣供應,從而削弱俄羅斯的影響。
中東仍是全球油氣領域的主要玩家,但該地區正在迅速變化。沙特希望維持現狀,而伊朗對攪動全球能源市場有強烈興趣。在美國對海灣石油的依賴減輕之際,如伊朗與美國締結一項核協議而同時被解除制裁,沙特的主導地位可能受到嚴重挑戰,這也是沙特憤怒的原因。
達成一項新的地緣政治協議
報告說,能源給美國提供了“不容易的選擇”。美國可利用海上主導地位和能源實力“逼迫”中國,但會付出巨大代價。中國雖是美國的地緣戰略競爭對手,但也是重要經濟合作伙伴;美國“逼迫”中國可能損害印度等同樣依賴能源進口的盟友。如果中國油價上漲,印度油價也會上漲。
另一種可能選擇是,美國奉行“放手”戰略,讓中印來負責處理中東地區的動亂,但不現實。美國的全球存在及其在中東的聯盟結構意味著,在未來很長時間里它仍將專注于該地區的政治不穩定,即使其軍事部署規模會縮小。
美國比較現實的選擇是“胡蘿卜加大棒”,以促成一種更穩定的國際秩序。美國可拓展它作為石油和貿易自由的保障者角色,同時將中印在全球能源流動中的重大利益作為更富有建設性的影響力來源。美國應在安全問題上作出比較妥善的責任分擔安排。美國和中國(以及印度)能達成一項新的基本地緣政治交易,以某種形式的亞洲力量平衡換取某種形式的海灣力量共管嗎?這將是未來幾年美國戰略的一個重要問題,也許是核心問題。
這項交易的核心將有兩個要素。首先,在東海和南海,中美必須各自認識到,對方無意退出或退卻。美國將在中國海岸周圍保持重要的力量存在;中國將建立海上力量,確保不受海上經濟封鎖或能源封鎖。通過談判和現實的結合,中美能達成可被描述為“確保相互阻斷”的諒解,即美國認識到,中國會發展足夠的海上力量,制止美國封鎖海上通道,而中國認識到,美國不會被排擠出這些水域。這種情況在很大程度上會通過相互發出信號,而不是通過明確協商出現。
報告表示,美國要想在新能源格局中擔起領導地位,還須應對以下兩項挑戰:一是,控制新的價格波動。能源價格短期大幅波動不符合任何國家的長遠利益,但卻很可能在現有格局下出現。美國應改革現有國際能源機構,在舊機構基礎上建立新機構,在合適政治時機(比如在下一次能源危機來臨時)推出。
二是,引導亞洲的能源網絡爭奪。中、日、韓都是國際能源市場的主要需求方,在價格控制、供應多樣化、新資源開發以及減少運輸薄弱點等方面存在共同利益或至少重疊利益,合作改造亞洲天然氣基礎設施的需求特別強烈。美國可引導它們建設亞洲區域天然氣網。由于地緣政治壓力和植根于能源不安全的壓迫感,亞洲各國會被迫在海上爭奪或進行零和博弈。最現實的情況是合作與競爭不斷變化和緊張融合,但兩者的平衡至關重要,這是美國可以發揮作用的地方。
石油關乎21世紀的繁榮與安全。未來的全球秩序需更廣泛地抓住能源問題,現在是全球各大國采取集體行動和進行合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