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愛遠去 音容猶在

記者于2014年1月6日上午才驚聞噩耗：1月5日晚，著名配音表演藝術家李梓因病在上海與世長辭，享年83歲。心里頓感一陣疼痛。當年采訪老人家時的那些細節又涌上心頭……李老稱得上是上海譯制片廠的元老級配音演員，她的這個名字在電影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她幾十年的藝術生涯里，以聲音形象塑造了300多個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人物。李梓老師參與了100多部影視作品的配音，讓觀眾熟知的代表作品有《簡？愛》、《巴黎圣母院》、《音樂之聲》、《葉塞尼亞》、《白夜》、《英俊少年》等，這些片中的配音角色至今還被許多影迷所津津樂道。電影《廬山戀》中，她還替演女主角的張瑜“大笑”過，那聲音至今讓我們著迷。她被譽為上譯片廠的“當家花旦”、“聲音魔法師”，可以說是最高的榮譽了。蒼老的是歲月，永恒的是聲音。如今，斯人已逝。但配音大師李梓的那些美妙的聲音將永駐人間。

難忘7年前的那個4月16日

就像藝術家陳丹青所說的：“那一代配音演員無不凝聚了過于豐沛的才情，好像他（她）們的七情六欲全都在配音生涯中孤注一擲……他們從空中散播著人性的聲音。”是啊，我們無數次耳聞其聲。然而對幕后的他們，我們卻所知甚少。而那一天

2006年4月16日，我被邀請去參加中央電視臺CCTV-6《流金歲月》節目特輯“配音群星會”。讓我受益匪淺。來的幾位嘉賓均是上海譯制廠著名的配音演員，童自榮、曹雷、蘇秀、李梓和劉廣寧。聽他們聊那些配音工作中的酸甜苦辣。令人感懷。如童自榮老師為了角色遭遇車禍，曹雷老師把弟弟的小孩嚇哭，劉廣寧老師把自己的兒子嚇得做噩夢……而被主持人笑稱為“聲音魔法師”的李梓老師，因為她的沉穩，給我留下了最為深刻的印象。她看上去非常穩健，面色慈樣，佩戴一副眼鏡——茶色的，顯得很“洋”氣、時尚；她佩戴的胸花和項鏈竟是同一個顏色的，銀白色，看上去非常和諧。她的每一個微笑都恰到好處；每一個動作都溫文而雅、沉穩利落，顯得非常有氣質。

“我初步統計過。參加譯配的主要影片有一百多部。大概有300多個角色。其實，眾多的人物形象我都非常喜歡……配音演員由于要配眾多角色，所以每次配音。在其運用上要有很大的變化。”李老師很高興地告訴大家，她先給大家表演一段自尊自愛自立自強的姑娘簡的配音。她很謙虛地說，“因為時間長了，是我20年前配的音。現在再來表演我估計趕不上當年那個感情幅度了。”李老師剛表演了一句臺詞，馬上就贏得了大家雷鳴般的掌聲。表演中，她非常投入。“接下來，我給大家再表演一個科學家居里夫人的。說這段話時居里夫人已經70多歲了。大家感覺一下，我的聲音是否跟剛才女孩的聲音有變化。“當我們回顧近十年來物理學方面所取得的進展時，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我們對于電以及物質的本質的認識深入了一步……”那聲音很有磁性且有滄桑感。現場掌聲陣陣。接下來，她又表演了一段《英俊少年》里的臺詞。她說，“我再表演一個男孩子的聲音給大家聽，你們是否還記得電影《英俊少年》里那個樂觀、開朗、活潑、勇敢的陽光男孩，他在戲中有這么段，我給大家說說。現在就我一個人表演，沒有對手，那好，我就選這個孩子寫給他爸爸的一封信里的那段話。當時的背景是，孩子的爸爸正關在監獄里，他非常想念他爸，外公怕他出去惹禍，就把他關在房子里不許出去，他非常寂寞，便寫了一封信。他把寫好的信首先讀給他喂養的一只小白兔聽。‘反正我長大了一定要做個偵探，你知道這會我的心叫真想您啊，愛您的’”多么絕妙的配音，吐字清晰而又聲音放松，無法使我想到眼前這位藝術家已是快80歲高齡的人了，說起孩童之聲，有如天籟之聲；每一聲嘆息、每一個呼吸，都使我的心靈像被清水洗過一般，晴晴稱奇。“英俊少年”曾和男孩子們一起踢足球

李梓老師說自己是個特別有個性的人，不管是音色也好，還是做事也好都是如此。她坦然，這和她的人生經歷有關。她是在北京長大上的學。18歲時，她為了投奔到革命隊伍中去，就通過封鎖線，坐著馬車到了山東解放區。她先在山東華東大學讀書，后來因為喜歡上了演話劇，參加了學校的文工團。后來她終于下決心學藝，就轉學進入了山東大學藝術系學習。解放后，她和學校藝術系的40多位同學一起被分配到了上影廠演員劇團。從此，她將激情與才情奉獻給了舞臺，扮演了很多舞臺角色。

1954年，上影廠引進了一批外圍兒童片，找了一些孩子來配音，這些小孩子從聲音的要求上講是沒有問題的，都符合那個年齡段的聲音，可是真正要出戲的時候就碰到了困難。因為這些孩子終究沒有經受過正式的訓練，配音叫哭也一個調，笑也一個調，難以達到影片的要求。于是，她被導演看中被挑選進了上影廠翻譯片組（1957年改建為上海電影譯制廠），成了名配音演員。在上海電影譯制廠她一直干到1987年離休，整整33年。

李老師剛去譯片組時便愛上了配音工作。最初的三四年間，她雖然配的只是一些次要的角色，但只要有空閑，她就坐在錄音棚里聽其他演員的配音，慢慢學習，揣摩，每句臺詞她要念上幾十遍。梅花香自苦寒來，后來她為銀幕上很多年輕美麗又富有個性的女性配音非常成功。如譯制片《葉塞尼亞》里的葉塞尼亞，《巴黎圣母院》的美麗女孩愛絲美拉達，《簡？愛》中的女主角簡，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我們去聽她們的每一句話，都是一種美的享受。愛絲美拉達和簡兩位姑娘雖然都是吉卜賽女郎，一個熱情奔放，一個天真無邪，李老師給她們的配音卻不同，日非常符合人物身份。為了給簡配音，她曾一遍遍地讀小說，把握人物的內心世界，硬是用她的語言打造出了一個不卑不亢、追求人格平等的女孩形象總之，使角色語言“貼”上角色性格，追求真實感，一直是李老師對配音藝術追求的目標。

在錄制現場，節目組播放了一組李老師為譯制片《英俊少年》的配音，那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的配音，非常生動。李老師告訴大家，給這個男孩子配音時她已經53歲了。這也太讓我們驚奇了。她說，為了準確把握好這個角色，她首先在臺詞上做了一些修改，比方說這個戲一開始的時候，他叫父親卡爾起床，原先是這樣翻譯的：男主角一進門就說“卡爾起床了”，她特意加了孩子氣：“卡爾起床嘍！”說著，她又情不自禁地表演了一句經典的臺詞。童趣味太濃了，聲音非常悅耳。

“其實，我配過不少男孩的，配《英俊少年》的時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我那時已50多歲了，我完全可以做‘英俊少年’的媽媽了。后來我在上世紀90年代初還為《紅樓夢》里的賈寶玉配過音，那個時候我都60多歲了，60多歲的我可以做寶玉的奶奶了……”李老師談笑風聲，她的話語甜蜜親切，溫柔，且感染力和可塑性極強，至今讓我記憶深刻。

李老師還給大家透露了她之所以能配好孩子聲音的秘訣。“為了配孩子角色，我經常跟小朋友們一起踢足球，跟孩子們打成一片。孩子們在一起踢球時發生碰撞是常有的事，我在他們中間仔細觀察。有時候還故意挑起事端，和孩子們爭得面紅耳赤。我從孩子們身上學到不少東西，從語言上學他們吐字方法，語調等等，以幫助我更好地為弦子們配戲。孩子們吐字很快，沒有什么思考的余地，脫口而出，收尾又快。輸了，贏了，犯規了，你不要耍無賴，他們的話非常有感染力。總之，我特別重視體驗生活。”

李梓老師離休后，一直擔當上譯廠辦的藝術培訓學校的訓課任務，有時候還和學生們一起參加藝術節的活動。配音給了李老師紅紅火火的事業，也給了她充實愉快的晚年。生命雖已逝去，她將永遠活在觀眾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