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和小崔 看著他們一起慢慢變老

小白比小崔小五歲。

1993年，30歲的小崔進了《東方時空》，接著他介紹25歲的小白也進進了《東方時空》。在中國人的電視機罩，小崔和小白整整“待”了20年。

崔永元和自巖松現在很少出現在電視同一個鏡頭里：他們一個主持真人脫口秀，一個主持新聞評論。但自20年前，他們站在電視鏡頭前那一刻起，就一直被共同提及。

這個著名的故事是這樣的：

“你怎么老找長這樣的當主持人？”1996年，《實話實說》開播前，崔永元被制片人時間特意領到了央視化妝師徐晶跟前，然后，這位臺里首席造型師發出了如是“埋怨”。

“老找長這樣的”，徐晶所指的“前科”，正是當時憑借《東方時空》欄目已先期成名、比崔永元小四屆的大學師弟白巖松。

事實上，從大學畢業后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以下簡稱央廣）工作起，自巖松和崔永元就一直是同事。

師弟白巖松于1989年大學畢業。那一年，他以“臨時工”身份進入央廣。巧的是，他被分配的部門，也是師兄崔永元當年畢業初進的《中國廣播報》，一個編節目表的報紙。

4年后，師兄崔永元的一個兼職推薦，把白巖松推進了央視，成為《東方時空》的新聞記者和主持人，又過了3年，“伯樂”崔永元自己也跟著“跳”了過來。

然后，便有了而今電視上中國觀眾喜聞樂見的“小白與小崔”。在中國人的電視機里，小崔和小白整整“待”了20年。

師兄弟的“不歸路”

小白一直是那個一臉嚴肅的硬幣的正面。

剛進《東方時空》那年，小白還在“渴望老年”；三十而立，小白感到“痛并快樂著”。他始終負責報道最重大的新聞，比如國慶、澳門回歸、申奧、人世……他的形象，和中國的大事聯系在了一起。他有—張正面人物的臉，只要現場出現任何狀況，鏡頭一定會對準他。而小崔，則扮演著硬幣的另一面，時時出人意料。

眾所周知，《東方時空》子欄目《東方之子》的制片人時間當初看中的主持人，其實是崔永元。崔永元百般推托，并推薦了師弟自巖松。沒想到，這個滿臉青春痘、老愛和主持人吵架的兼職策劃，很快就被時間看上了，他執意要讓白巖松做主持人。

《東方時空》播出一個月后，小崔遇到了小白。崔永元《不過如此》一書中，記錄了如下一幕：

小崔說：“自巖松，是我把你推薦進來的，你還記得嗎？”

小白答：“是金子總會閃光的。”

此后，無論小白、小崔，還是與他們親近的領導同事，談及彼此，都習慣相互“擠對”。

“白巖松一舉成功后，崔永元看到自己往日的小兄弟一飛沖天，心理開始失衡……”制片人時間如是開玩笑地描述小白與小崔的關系。崔永元將這段描述也寫進了書里，未了，跟了句評價，“他也是揣測”。

他們也從此有了隔空喊話的“包袱”，一講就是20年——崔永元一次去北京外國語大學講座，提及當時拒做《東方時空》主持人時，他說：“我當時靈機一動想出了一招：可以找一個更難看的人，如果觀眾接受他，我就有希望了。于是，我就把白巖松推薦過去了……”

笑聲與掌聲中，一位女學生告訴崔永元：“你知道白老師怎么說這事的？他說臺里先推一個丑的，看看反應不大，然后就把最丑的推出去了。”

無論如何，后來創辦《實話實說》時，時間再過來問崔永元還有沒有類似白巖松這樣的人可推薦時，崔永元回復說：“沒了，就剩下我了。”小崔做的是脫口秀，卻因為“精神困惑”而得抑郁癥；小崔是個好主持人，但他更愛記者的老本行，自己籌錢采訪抗戰老兵，還為此開了個公司；小崔最隨和，在節目里整天拿自己的相貌開涮，卻不高興馮小剛用電影《手機》涮自己的私生活。對了，他還抽空出了張專輯《寧死不屈》。2013年，大家都有點變化：小崔出現在了綜藝節目中，而小白，則開始談論幸福。

最快樂的時光

在央視新聞評論部同事的眼里，這些年，似乎師兄“欺負”師弟的時候比較多。

在一次新聞評論部的內部年會上，崔永元扮新娘，年會主持人自巖松過來采訪——“請問新娘為什么帶個孩子，生孩子的感覺怎么樣？”

“生孩子的感覺是——痛并快樂著！”

臺下大笑。“痛并快樂著”正是白巖松第一本書的名字。

當然，“擠對”到了外部，就溫和了許多，多止步于“貧”：一次金話筒獎的頒獎禮現場，獲獎的崔永元當時出差，視頻連線時，主持人讓小崔請一位同事代領。崔永元說：“今天現場來的都是我老師，只有白巖松一個是我學生，就讓他代勞吧。”

白巖松佯裝崔永元的口吻，代為發表獲獎感言：“能讓我最尊敬的主持人白巖松替我領獎，是比我得獎更感榮幸的事呀。感謝一直支持我的觀眾，我要告訴大家，我的抑郁癥已經治好了，現在不僅能給別人帶來快樂，也能給自己帶來快樂了。”

崔永元馬上找補：“不愧是我的學生，真貧呀。”

兩個男人的憂傷

2002年秋天，崔永元離開了《實話實說》。他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整天想著如何自殺。離開之前，《實話實說》的節目收視率已經出現了大幅下滑。在這之前，人們也注意到，《東方時空》沒那么好看了。2005年4月25日，《實話實說》的“新主持人”和晶來到崔永元主持的節目《小崔說事》，和崔永元一起主持五一勞動節的特別節目。小崔曾經這樣對柴靜解釋自己離開《實話實說》的原因：“因為在場面上做事的時候必須要應對或者說應付，我變得越來越圓滑，天助我，我病了”。

醫生說，崔永元要是沒什么責任感，病就好了。在崔永元的理解中，他的病根在于“一個人一開始總覺得能改變什么……可是，后來發現自己什么都改變不了，連我女兒我都改變不了，我開始絕望而沮喪”。

幾乎在同一時間，白巖松也從主持臺上消失。有一陣傳出，白巖松自殺了。有人故意將白巖松的“自殺”與新聞環境不順暢聯系在一起，白巖松還拿這事開玩笑，“如果因為這個原因的話，我已經自殺1000多回了！”

真實的原因是——“我突然感覺有些干不下去了，有一些光環虛幻得可怕……”他在《幸福了嗎》一書中寫道。

2001年年底，白巖松放棄了剛剛改版的《東方時空》總主持人位置，投入研發當時部里極為看重的一個新節目——《子夜》。但這個過程卻一波三折，“為怕母親和家人擔心，明知早上沒事，也要早早離開家，和幾個研發同伴一聊就是一天；沒什么貢獻的日子，吃起單位的盒飯都有負罪感。”白巖松說。

出于各種難以言及的原因，這檔節目在白巖松等人的爭取下，最終只是改成《時空連線》的名字，作為《東方時空》一檔子欄目播出，主持人是當時初出茅廬的柴靜。

各自的十字路口

小白與小崔二人似乎都在各自出鏡10年后，走到了事業的一個十字路口。過去10年里，崔永元成為了前文所述的脫口秀王，而白巖松則成了中國每當大事發生時，一場直播都不能缺席的著名主持人。

10年后，崔永元多了許多的身份，比如口述歷史學者；而白巖松則成為中國最受官員歡迎的提問者之一。

崔永元的提問，看起來隨意，其實要舒服地接上話，不容易。

兩會期間，《小崔會客》采訪高官，崔永元曾邀請時任甘肅省省長的陸浩一起主持，與甘肅省臨洮縣賀家溝村的農民代表座談。開策劃會的時候，崔永元提出想考一考省長的地理知識，請省長從地圖上先找蘭州市，再找臨洮縣，甚至想看看省長能不能找到賀家溝村。

策劃組成員猶豫了一下，考慮要不要提前跟省長通通氣。

“要是告訴他，就不好玩了！”崔永元擺手。

白巖松則在政界有很多朋友，亦師亦友。有央視人士認為，采訪官員時，白巖松的提問看起來很尖銳，其實更容易激發官員的表達欲，“具有一種天然的，能進入采訪對象，尤其是官員內心的能力。”

非典后，時任總理溫家寶就曾公開點名白巖松發言，白巖松說：“我個人批評一下國務院的部委，重大政策出臺，媒體要采訪，或推或拖，等到同意了，新聞成舊聞，也錯過了政策與公眾之間的溝通，希望能改進。”

溫家寶笑了。隔天反饋回來，“有領導說了，你昨天的發言不錯。”

小崔復出后，不再主持《實話實說》，改為主持《小崔說事》，這也是一檔談話真人秀，收視率也曾排在新聞頻道前三名。后來，他又先后主持過《我的抗戰》、《謝天謝地，你來啦》、《小崔說立波秀》等節目。2011年3月6日的兩會，崔永元正在一個委員講堂欄目上講述自己關于特權車、稅制等觀點。2008年初次當選政協委員，崔永元提出了兩個提案，一個是希望提高50年代初參加工作的老藝術家的生活待遇；另一個，則是希望國家重視口述歷史。

2011年9月23日，崔永元正在成都市大邑縣接受記者采訪，采訪緣由是小崔主創的《我的抗戰2》紀錄片在此地舉行活動。關于《我的抗戰》系列，小崔說，他做這個片子只想記錄真實歷史，而完全不想對這些歷史下任何結論。

而小白，至今仍坐在央視直播間的椅子上，那把椅子他已經坐了20年。20年間，有人進來，有人離開，有人淡出，有人早已不主流，但他一直主流著，并將繼續主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