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日本與澳大利亞的軍事合作關系不斷升溫,日美澳三邊軍事同盟已見雛形,這是東亞軍事同盟關系在冷戰之后出現的最大改變。二戰結束之后,美國在東亞的主導地位依靠諸多雙邊軍事同盟維系,但東亞國家之間并沒有“橫向”的軍事同盟,比如日本與韓國。日美澳三邊軍事同盟若出現,至少說明兩個問題:東亞的經濟與戰略地位更加重要,“域外”力量不斷介入,并希望內化其中;另外,東亞作為一個地緣單位更加虛化。人們寄望已久的東亞秩序可能遙遙無期。
轉型,是個很模糊的詞匯,世界每天都在變,那是不是都在轉型呢?談到東亞的轉型,主要是整體秩序的轉變,權力的結構是不是在變化,理念是不是在更新。日美澳三邊軍事同盟無疑會改變東亞的權力結構,進一步使東亞地區陷入陣營化的漩渦之中。未來東亞秩序是走向多元還是陣營化的對峙呢?無論哪種情景都會使東亞這個概念“虛化”,它會成為一個抽象的空間(space),但是卻沒有明確的地方(place)。
為什么東亞不能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邊界呢?人們會說東亞實行開放的多邊主義,聽起來不錯,而實際上則是東亞本身很難封閉,連東亞這個概念也是外部強國賦予的。現在的東亞依然是美國主導之下的霸權秩序,連最強大的主導者都不是東亞“本地”的國家,開放性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美日澳三邊軍事同盟的構建,進一步使東亞的邊界模糊化,從地理上說,美國和澳大利亞都不是東亞國家,但是在三邊軍事同盟中,日本并不是主導者,但卻極力拉攏澳大利亞變成東亞一員。從美國的軍事部署而言,澳大利亞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美國增強亞太軍事部署的同時,也在調整亞太軍事部署,關島到澳大利亞一線成為新的“邊界”。
澳大利亞正在亞洲化嗎?至少它在努力分享東亞經濟發展的紅利,在與日本加強軍事聯系的同時,也與中國結束了自貿區的實質談判,中國是澳大利亞最大的貿易伙伴,中國經濟的增長之間關系到澳大利亞礦產的價格,所謂大宗商品市場出現了“中國周期”。另外,澳大利亞國內對中國也持有種種不確定的預期,各種觀點都出來了,有人希望政府制衡中國,有人建議美國給中國騰出空間,還有人認為中國不足為懼。澳大利亞雖然與中國遙遠,甚至跨越了半球,它的價值在于可以給美軍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中國實行的“區域拒止”的防御戰略,也讓美軍不斷“后退”,澳大利亞的戰略價值就凸顯出來。
澳大利亞的矛盾身份折射出東亞的轉型,美國的霸權秩序不是那么穩固了,之前美國可以在第一島鏈上捆住東亞,現在要把繩索松一下,在關島到澳大利亞一線,如此就給東亞秩序騰出了一些空間,也為東亞秩序轉型提供了可能。東亞從美國主導的霸權秩序向多元中心轉變嗎?在經濟上看存在著這種可能性,中國、日本、韓國、東盟各方都存在著自己的優勢,而在金融市場上,新加坡、香港、上海、東京也是各有千秋。但在安全上卻出現了陣營化和碎片化的趨勢,澳大利亞的轉向就是一個標志。
從歷史上看,澳大利亞曾經是大國博弈的籌碼,在二戰期間,澳大利亞是日本侵略的目標,而澳大利亞也是美軍反攻日本的基地。澳大利亞雖然孤懸于南太平洋,但是在國際事務上表現積極,是美國的鐵桿盟友,美國的反恐戰爭,美國制裁俄羅斯等議題上都有澳大利亞的支持。日本安倍上臺之后,在安全戰略上獲得了重大突破,不但讓美國承認了釣魚島適用在日美安保條約范圍內,而且還解禁了集體自衛權。這意味著日本會更多介入地區安全事務。集體自衛權也需要有盟友,有外部的需求,日本與菲律賓、越南的關系日漸緊密,但澳大利亞更值得日本“追求”。兩國都是美國的鐵桿盟友,美國愿意讓日本承擔更多的安全責任,但也不愿給日本太大的空間。在美日同盟之外,再搞美日澳三邊同盟,對日本也是一種監督,又防止日澳關系接近,把美國放到一邊。在奧巴馬的撮合下,美日澳三國首腦七年之后再次舉行會晤,顯然,澳大利亞和日本雄心不減當年。日澳將簽署《訪問部隊地位協定》,澳大利亞軍隊可以進駐日本,而美日澳三方聯合軍演進一步塑造了美國主導東亞安全格局。
任何軍事同盟都是以制衡威脅為主要目標,而不是以制衡實力。日澳軍事合作主要目標是防范中國和朝鮮,中國與朝鮮的實力不可同日而語,但是日澳都當成了威脅。中朝之間在名義上還是同盟關系,美日澳三邊軍事同盟的出現無意中制造了東亞的分裂狀態,當然,中朝之間并沒有像聯合軍演等實質軍事合作關系。東亞的另外一個大國俄羅斯則與中國關系日漸密切,中俄雖然沒有締結軍事同盟關系,但是“戰略協作”已經變成了日常活動。東亞地區軍事合作日漸頻密,而軍事合作的背后都有個假想敵,最終難免會形成一種困境:安全困境,越是追求安全,越沒有安全感。
獲得安全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增強本國的軍事實力,二是尋求軍事盟友。這兩種方式在當下的東亞都有表現,軍備競賽的局面正在形成,或者說東亞是世界上軍備競賽最嚴重的地區。更值得關注的是,東亞的雙邊軍事同盟正向三邊甚至多邊轉變。
東亞秩序一直處于變動之中,與該地區缺少普遍接受的共識或者規范有著很大聯系。一般將東亞認為是儒家文化圈,但印尼是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澳大利亞又是西方文明的一部分。還有一種經常討論的觀點就是東亞應該參考歐洲一體化的經驗走聯合自強的道路,但是東亞的復雜性遠遠超過歐洲,加上美國也不希望東亞能夠橫向整合成為一個集團。其實東亞國家普遍接受的強勢觀念是民族主義,再加上東亞的帝國傳統,兩者相互疊加,使東亞各國的民族主義外表之下懷著一顆帝國之心。帝國既是一種歷史記憶,又是一種令人恐懼的未來選擇。對帝國歷史記憶的排斥并不妨礙每個國家對強大國家的渴望,希望自己成為等級體制中的中心。
另外,東亞的大國更關注全球層面的外交與政治,因為東亞地區有個全球大國——美國。雙重的因素使東亞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小國主導了東亞地區的合作,各大國都言明支持東盟的主導地位。
在任何秩序中,安全都是最基本和最迫切的訴求,東亞目前的軍事格局出現了陣營化的苗頭,有可能激活冷戰的因子。政府之外,市場與社會提供了外交的新管道,東亞地區的繁榮依賴于開放的市場體系,這也是東亞成為世界權力新中心的根源。亞太市場是走向更加開放、透明還是走向集團化呢?澳大利亞的選擇代表了未來的趨勢,幾乎在同時,中國與美國的兩個盟友結束了自貿區的談判。市場更加一體化,這是對碎片化的軍事格局的有力對沖和制約。而維持一個一體化的市場就需要彼此能夠開放,東亞地區實現一個根本性的轉型,從生產基地向消費市場轉變,這并不是說,東亞不再從事生產,成為寄生性的地區,而是說要擺脫作為中間生產商的地位,既要成為研發中心,又要作為終端消費市場。市場本身就是一種權力,開放的市場對外部世界自然產生吸引力,中國經濟的轉型可以為亞洲提供一塊穩定的基石。
無論市場還是社會都要求對政府權力加以限制,在東亞現代化過程中一直存在著小國主義與大國主義的爭論和選擇。比如植木枝盛提出小日本主義,要求貫徹民權,建立聯邦制,后來的石橋湛山也推崇小國主義,二戰后他還當過日本首相。小國主義其實就是小政府主義,但是每個政府都有自我膨脹的傾向。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之后,日本全面走向大國主義,最終釀成了侵略戰爭的悲劇。東亞經濟奇跡的秘密在于強政府,而不是大政府,政府提供公共服務即可,不能四面出擊,而這是保障市場體系運轉的前提。亞洲市場的發育與發展有賴于各國的改革,換言之,為了亞洲大市場,各國需要接受小國主義的理念,讓市場與社會扮演重要的角色,以此來平衡國家外交的戰略博弈色彩。
摘編自騰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