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處爬

拉線救人的蜘蛛俠很酷，爬電桿牽線檢修的電工“蜘蛛俠”更酷。

當初報考電力院校之前，爹媽的建議很實際：畢業后若進了電網企業，要么進調度室盯著滿屏幕的電網參數，要么穿著臟工服拿著焊槍搞檢修，再不濟當個抄表工，好歹也算是個國企員工，旱澇保收嘛。

畢業后，我果真成了一名電網員工。但入職后，當單位對我們這批新進員工進行嚴格培訓，并被要求拿到高空作業證書時，我黑線了。我承認自己失算，當初忘了電網還有這么一個苦悲慘又玩命的工種。我可是上三樓都不敢往樓下瞅的人啊！

崗前培訓期間，我有了第一次爬鐵塔的經歷。那座鐵塔有30米高，爬梯與地面垂直。從邁出第一步開始，我的小腿就不受控制地顫抖。爬到一半時，衣服全部濕透。爬到塔頂，用了將近半個小時。

正式上崗時，30米高的鐵塔對我來說已經稀松平常了。上塔前，我和隊友們全身都穿著屏蔽服，攜帶幾十斤的工具設備。先將攀登自鎖器扣在腰間的安全環上，攀爬時，每一步都要踩著鐵塔的腳釘。每根腳釘大約有手指粗細，長度不到10厘米。對，感覺很像攀巖。

上塔的工作目的有很多種。比較經常遇到的工作是清掃絕緣子，就是塔上一串串的瓷瓶。到塔頂后，我們一般會騎坐在瓷瓶上，一個個擦拭。高處容易起風，風一來，身體就會跟著瓷瓶和電線一起晃。擦瓷瓶的運動量是很大的，我們時不時要匍匐爬行，或者劈腿騰挪，有點像鋼絲雜技。安全帽特別捂人，汗順著額頭噼里啪啦往下掉。太陽曬時，汗珠掉到鐵塔的角鋼上，嗞的一聲就蒸發成一縷白煙。

上塔還有一個常見工作就是架線。當一條新的輸電線路架設時，先要把鐵塔組裝立起來，我們再爬到塔上，把線架在塔與塔之間。

一般來講，輸電線路的電壓等級越高，輸電距離越長，鐵塔的高度相對也越高。從我參加工作起，國家電網開始架設多條特高壓線路。我就恰好趕上了一回特高壓架線，而且是跨越長江的一段工程。

那項工程從四川省西昌市起，一直延伸到江蘇省蘇州市，中途四次穿越長江。其中一個長江跨越點在安徽省安慶市，那里的長江兩岸的鐵塔高223米，相當于80多層樓高，爬上塔，需要邁過1268級臺階。那時我也是參加工作四年的人了，自詡老手，爬上那座塔，我用了40多分鐘。

上塔是非常消耗體力的事情，所以很容易餓。因為上下塔不容易，為了省工夫，飯菜都裝到保溫餐盒里，用繩索吊運上塔。在200多米的高空，飯菜在餐盒里是熱的，夾出來瞬間涼透。吃一口飯灌一口風。

吃飯時，我會有閑暇往下看一看長江。腳下的長江像一條狹長的緞帶，非常溫柔。江對岸，另一座鐵塔遙遙相望。導線需要用船牽引到對岸，然后靠我們這些爬塔施工者架在兩塔之上，完成長江大跨越。俯視長江，感覺它變窄了。但我們知道，這次導線跨越距離近2公里。

參加工作六年多，我參建的送變電工程20多個。只算其中一年，有200多天離家在外，爬塔千次。

當四歲大的兒子好奇我的工作時，我會跟他講，爸爸就是蜘蛛俠，一邊爬高一邊拉線，實至名歸。還有，看見霧霾了么？爸爸和其他蜘蛛俠們動手建起的特高壓電網，就是把遠方的清潔電能送到有霧霾的地方，讓用電的地方不再燒煤，讓霧霾從城市消失。講到這里，我會學著林志穎的口吻問他：“是不是很酷？”

真的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