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照相館少女]
彭月跟大部分平凡的女生一樣,長相一般,成績中等,沒有擅長的運動,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樂器,但她有一樣是被眾人所羨慕的,那就是她從小在照相館長大。
彭月家有一家小的照相館,照相館開了很多年,比彭月還要大一歲,當年,彭月的爸爸,就是憑借一手好的攝影技術追到了她的媽媽,當年的爸爸要是放在現如今,就是標準的文藝青年呢,媽媽對才子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彭月也是,這是她最像媽媽的一點。
父母在結婚后不久,共同開起了這家小照相館,照相館的名字叫“十月”,很容易記住吧,因為結婚和開業都在十月呢,十月是對父母而言是最浪漫的月份了,不冷不熱,秋色宜人。更巧的是,彭月在次年的十月出生,因而名字里也帶了個“月”字。只是調皮的男同學喜歡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一個“長”字,就成了彭脹,哈哈,微胖卻樂觀的她倒也習慣了這種戲謔,有時甚至自稱為“小脹”。
彭月的爸爸從她一出生起就經常給她拍照,哦不,準確說,是她還沒出生,就已經出現在了媽媽的孕婦照里,那時候還沒有數碼相機,每按一次關門都是一筆消費,爸爸卻從不吝嗇,彭月今年十七歲了,她有數不清的照片,一路的成長都被爸爸的相機記錄了下來。
彭月一家的生活就像小照相館的生意一樣,不溫不火,卻簡單幸福。
[小提琴少年]
這一天,彭月像往常的周日一樣,坐在自家店里,邊寫作業邊看表邊偷瞄媽媽正在看的電視還同時瞄瞄店外的行人,一心一意這個詞從來不會出現在彭月的字典里,她甚至稱不上三心二意,十心九意還差不多。
彭月看著時鐘無比漫長地走到了五點,哎呀,他馬上就要路過了,彭月偷偷地告訴自己。然后,她似乎開始有點緊張,撥弄了一下頭發,坐直了身子,以一個自認為最優美的姿勢握住筆,一副投入學習的樣子,眼睛卻盯著窗外不放,等待著那個即將路過的人。
他來了,跟以往的每個周日一樣,五點零幾分,拎著小提琴,路過這家不起眼的小照相館,走得很慢,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平常他也是這樣的,是在琢磨剛才的曲子,還是在打著腹稿搞創作?總之,這種認真的投入的深情,加上紳士般的長相,讓這位小提琴少年有著別樣的氣質。
彭月佯裝低頭端莊地寫著作業,眼神卻直勾勾地不舍得離開少年的身影。照相館太小了,店面很窄,一下子就讓人走完了,即便他每次都走得慢,但進入彭月視野到離開,也只有短短幾十秒鐘。
但是,今天卻不一樣!少年在玻璃窗外停下了腳步,這是彭月觀察了他近兩個月來唯一的一次駐足,彭月為此激動不已。少年側著頭,看著彭月的方向,足足看了有一分鐘!彭月的臉刷一下就紅了!天吶,他是在看自己嗎,自己寫作業的樣子是不是很美啊?讓他有了創作的欲望?難道要為自己寫首歌?不不不,異想天開的彭月不敢再往下想,再想就該飛起來了。
少年走了,他終于走了,他再不走,彭月就該被自己緋紅的臉燙死了。
少年走后,彭月開始了無盡的后悔,剛才因為太害羞,發現他在看自己這個方向時,只敢埋頭在草稿紙上佯裝寫字,別說對視了,連抬頭都不敢,只是順著眼角的余光瞄一瞄,確認他走了才敢抬起頭來。這么好的對視機會,白白被自己浪費了呢,沒準一對眼,就關系進一步了呢。
干嗎呢?發呆不寫字!媽媽的吼聲把彭月的思緒從九霄云外拉了回來。媽媽說,咱家玻璃窗是能反光照點鏡子,但也不至于盯著自己不放啊你!
什么?反光?彭月揉了揉眼睛,看著玻璃窗,好像是有點,可以照鏡子!難道剛才小提琴帥哥是在照鏡子嗎?不會吧?她顧不上媽媽的話,立馬站起身子,跑到店外剛才少年站著的位置,看著自己的座位方向,是能照鏡子,但也能看清楚里面的人,那到底他剛才是在看我呢,還是在看他自己呢?
哎,也許是看他自己吧,他自己比我好看多了,說罷,彭月垂著頭回到了座位上,很不情愿地繼續寫起了作業,筆下究竟寫了啥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的小虛榮小滿足就像剛飛上天就被扎破的氣球,干癟癟地落到了地上。
[搞笑同桌]
這一周的學習,彭月老是心不在焉,眼睛盯著黑板,思緒卻跑個沒邊,同桌大林漸漸看出了端倪。
喂,脹脹,你咋啦?這一周老不在狀態啊,來大姨媽了?大林問。
去你的,我遇到了一些感情上的問題,你這種大老粗,說了也不懂,做你的二次函數去吧,讓我靜一靜。彭月頭也沒扭地應道。
最煩的二次函數了,求你別說,聽到這四個字我就跟孫悟空聽到緊箍咒似的,學術問題咱不深究,但是感情的問題嘛,我還是可以幫你分析分析的,畢竟我也是追過校花的人嘛。大林一副老前輩的勁兒,看起來有點搞笑。
你得了吧大林,追過校花又不是追到了校花,你得瑟個什么勁兒啊,我哥哥高考三百多分,在一本志愿那一欄還報了清華呢,報考算啥,錄取了才是本事啊!你也是沒有成功談過戀愛的人,沒資格瞎指揮。
你不也沒談過?說得跟你懂很多似的。大林不服氣地回道。
我是沒談過,這不是快談了嘛!
什么情況?跟誰?大林眼睛都瞪圓了,他喜歡八卦的程度,可比一般的女生厲害多了。
彭月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戛然而止,任憑大林百般求問,依然不肯再多說半個字。
這一周,除了小提琴少年那驚鴻一瞥是否為自己的糾結,彭月還忍受著十萬個為什么的大林的逼問,生活簡直糟糕透了,她每天都盼望著周末能早點來,就算不為了見玻璃窗外的小提琴少年,也要為自己圖個清靜。
[初次對視]
今天又是周日,一切都跟往常一樣,爸爸出門給商業活動拍照,媽媽在家看店,彭月寫著作業,而那位神秘神氣的少年,又會在固定的時間,路過她家的店。
彭月這次決定,如果少年再次停下了步伐,她一定要跟他對視雙眼,確保他是在看她,而不是在對著玻璃照鏡子。彭月想了這一個禮拜,她漸漸想樂觀了,街上那么多窗戶反光可以用來照鏡子,唯獨站在了她家店外照鏡子,那也不合常理對不?所以,自己還是挺有戲的。
果然,少年在下午的五點零三分再次路過了,這次,他不是突然駐足,而是,遠遠地就盯著照相館的方向,似乎目的性很強地在看,等他走到照相館正對面的時候,他像上周一樣停了下來,他深情投入地看著彭月的方向,他的眼神,何止是在看,簡直是在駐足欣賞。埋頭的彭月心里小鹿亂撞,這下基本肯定對方是為了自己了,她決定抬起頭,跟少年四目對視。
當她抬起頭,自己炙熱的目光跟少年的目光剛剛碰上,少年就略帶尷尬地扭回了頭,略帶慌忙地走開了,那背影,甚至有點逃離現場的感覺。
哈哈,他害羞了呢,他跟自己的目光對接上就害羞了呢,這家伙害羞的樣子,真可愛呢!彭月高興得幾乎要飛起來,想不到,自己這十七年來沒有任何感情經歷,眼看著就要交著白卷邁過十八歲,老天爺卻讓自己有所收獲,真是天賜少年。自己對才子真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呢,雖然沒見過他拉小提琴的樣子,但是想想那個畫面,就覺得美得不敢看,就像偶像劇似的,哈哈,想不到生活也能過成偶像劇啊,偶像劇里的男主角,愛的可都是自己這種簡單平凡心地善良的姑娘啊。
周一去上課的時候,彭月一臉春風,大林問她是不是上學路上撿到錢了,彭月笑而不語。這個八卦王,還是先跟他保密比較好,事成之后再告訴他也不遲。
好奇心巨強的大林課上課下都在逼問,彭月按不住,說你就當我撿到錢了咯。大林雖然不信,但是狡猾的他順水推舟,哦,你撿到錢不上交,那你要給我封口費,你要請我吃東西。
服了你了,你個老狐貍,放學油炸舍走起。彭月心情好,被敲詐一下也無所謂。
[相框少女]
吃完油炸舍,彭月比平常晚了一些到家。
照相館一樓營業,二樓住家,但是營業時間樓下不能沒人,所以彭月家經常是在一樓吃飯。她回到家,碗筷和飯菜都已經擺好,媽媽問她哪去了,這么晚回來,她笑著說,應酬啦。
媽媽嘮叨了幾句女孩子家的不能老出去鬼混,就相安無事地吃飯了,彭月心情好,媽媽說啥都不生氣,心情好可是戰勝一切牛鬼蛇神的原動力呢。
彭月家家庭氣氛輕松,許多小孩吃飯的時候家里不讓說話,但她家吃飯的時候就經常聊天,這不,媽媽首先就發話了。
話說琪琪這幅照片真是咱們店里的活招牌,擴大沖印了放店里絕對是你老爸的明智之舉,這幅照片一掛,咱店里生意都好些,你爸拍得也好,琪琪長得也好,這姑娘,成績好、會很多樂器,又乖巧懂事,她媽媽真是好福氣哦。
媽媽口中的琪琪姓沈,名叫沈琪琪,彭月最煩的媽媽說起她了,沈琪琪是不遠的一個店面服裝店老板的女兒,跟自己同歲,也讀高二,也在自己的學校,大林喜歡她很久了,但她冷若冰霜。她就是典型的那種別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好,還比你努力,把所有周圍的人都比了下去,無形中成了附近小伙伴的生存壓力。而媽媽口中的這幅照片,就是沈琪琪在她家照相館拍的一組生日寫真中的一張。照片中的沈琪琪身穿白裙,坐在窗臺下,逆光微笑著,美得要成仙了。照片拍得很好看,爸爸把這張擴印了放在店里當廣告,為這事,彭月還吃醋呢,從小到大,爸爸給自己拍了這么多照片,還沒有一張被擴印到如此巨大,還擺在櫥窗里最顯眼的位置。真是,別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好,連自己父母愛她都好像愛得比自己多,真是想想都氣。
媽媽接著自己剛才的話講,這不,剛才傍晚的時候,店里還來了一位客人,拍了一份寸照,眼睛卻自始至終盯著琪琪的那幅照片,還執意留下了一封信,拜托我務必轉交給琪琪,你說奇怪不奇怪?對了,信還在柜臺上放著呢,月月,你拿去給琪琪吧,你平常在學校見她容易。
哦,好。彭月繼續悶頭吃飯,邊吃邊嘟囔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是校花嘛,看的情書比課本都多,多這一封也無所謂。滿滿的醋意,整碗飯都酸了。
[寸照主人]
彭月家的照相館雖然小,但服務很全,基本上,當天白天拍的照片,當天就可以取照片,但是傍晚或者再之后的,就得等到后一天。
彭月自己對拍照也挺感興趣,爸爸拍照的時候她打打下手,爸爸洗出來的照片,他幫忙裁剪和打包。這一天晚上店里關門之后,她像往常一樣幫爸爸把洗好的照片放進紙袋里。等等,這是……這個寸照里的人,不就是那位小提琴少年嗎?他什么時候來自己家里拍照了?
難道……啊,天吶!彭月簡直要哭出來,媽媽晚餐時說的話,加上少年盯著店里發呆的場景,同時像電影的快進一樣跑過自己的腦海,原來是這么回事,原來跟自己沒有一點關系,他只是盯著店里的照片,恰巧方向跟自己坐的位置一樣而已,他只是喜歡上了照片里的沈琪琪,然后像所有普通的男生一樣,想追求她,還這么爛俗地寫情書,真是惡心,真是討厭!
為了不讓爸爸看出來,彭月含著眼淚,手幾乎是顫抖著把少年的照片放進媽媽寫好的紙袋里,她看了眼紙袋上的名字,唐典,嗬,什么人啊,浪費這么文藝一好名字。
然后佯裝無事地回到了自己房間,關上門就開始哭。女漢子的她很久沒哭過了,這次的哭,一為看穿唐典人品,二為自己一廂情愿的羞恥心。真的太丟臉了,她覺得這是自己這一輩子做過最丟臉的事了,盲目自信了吧?打臉了吧?氣憤的她腦海中兩個小人在吵架,不,不是吵架,是一個欺負另一個,一個喋喋不休地說著風涼話,一個只知道哭沒有一句回嘴。
要不事情就這樣吧,既然他不是個靠譜的人,沈琪琪也不是一個自己喜歡的好姑娘,不如就將錯就錯,把他的信毀了,不給琪琪,這是給膚淺人類的報應。彭月口口聲聲地說報應,但她心里知道,那只不過是她的最后一點自尊心作祟了,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要讓別人得到。
彭月站起身,開了樓梯的燈,獨自走下樓,把柜臺上的那封信拿回了房間,信封是白的,一個字也沒有。
她本想直接撕毀掉,但在嫉妒心和好奇心的作祟下,她決定留下這封信,或者說,她原本打算著自己先看完,再撕毀掉也來得及。介于從來沒有做過這種偷看別人信件的缺德事,有點膽戰心驚,她把房門反鎖,然后顫顫悠悠地撕開了信封。
這居然,不是信,而是,一張樂譜。只有樂譜沒有歌詞,甚至沒有歌名,落款也沒有名字,只有短短一句話“看到你時,我腦海中就是這樣的音樂”。彭月雖然不懂音樂,但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撲通一聲,剛才只是覺得自己好失敗,現在是覺得自己失敗得體無完膚,居然被自己喜歡的男孩子寫給情敵的話感動到了,世界上恐怕再沒有人像自己這么窩囊了吧。
看了信之后,彭月不打算毀掉那封信了,而在看信的那一瞬間,她好像沒有剛才那么討厭那個叫唐典的小提琴少年了,他跟大林他們那種膚淺的只知道寫肉麻情話的男生,還是有一點不一樣的,不僅夠浪漫,而且也沒有那么粗魯,連聯系方式都沒留下呢,挺詩意的。
這樣一封信,即便女孩子感動得稀里嘩啦,愛得死去活來,也不知道他是誰啊,也沒有辦法直接跟他取得聯系,當然,她可以通過我,我家照相館發票上有他的聯系方式。他們也是挺配的,男才女貌,還都懂音樂,這樣一封情書要是寫給我,我也只當是看鬼畫符,哎,他們挺適合在一起的。
等等!我在干什么啊!我居然在祝福我喜歡的男生和我一直不怎么喜歡的女生,我在干什么,我難道要幫助他們嗎?我腦子進水了嗎?
煩,不想了,彭月把樂譜胡亂塞進了書包里,悶在被子里強迫自己睡覺了。
[神秘樂譜]
第二天,彭月無精打采地來到教室里。
大林被她這樣子嚇一跳,跟昨天神采飛揚的她判若兩人,大林賤賤地問,怎么啦?昨天撿的錢今天丟了雙倍的?
是啊,昨天撿的錢,今天丟了雙倍的,彭月冷冷回答道。她覺得大林這句話簡直就是一個恰當的比喻句啊,自己的處境不就是這樣嗎?不過不是今天丟的錢,是昨天晚上,不止雙倍,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倍,感覺像賭博一樣,自己丟錢丟到傾家蕩產了。
有心事啊?跟我講講唄?大林湊過來,一副不那么讓人討厭的樣子。但是,彭月還是不想說,一五一十說出來事情經過的話,感覺自己好丟臉,真的,每當自己回憶整個經過的時候,都為自己感到丟臉,更別說講給別人聽了,她保持沉默著。埋下了頭,趴在課桌上。
低頭的時候,她看到了自己的書包從課桌抽屜里露出了一截,這讓她想到唐典寫給沈琪琪的樂譜還在自己書包里躺著呢,要怎么處理這個樂譜好呢?可是,真的要把它處理掉嗎?好想知道,這是怎樣的一首曲子,雖然不是寫給自己的,也好想知道,當唐典看見沈琪琪的那幅照片時,他腦子里是怎樣的音樂,是不是像自己看見玻璃窗外的他一樣,雖然自己那時候腦子里沒有音樂,但那個感覺是很美好的。
彭月似乎想到了一點什么,扭頭看向大林。大林也不是個一無是處的討厭鬼,他雖然好動頑皮,成績也不好,但是,他這小子,居然會彈鋼琴,聽說初中的時候就是十級水平了,雖然想到他彈鋼琴的畫面會很跳戲,會很不像他,但此時,他的鋼琴特長似乎能派上用場。
大林,我給你看個譜子,你們彈鋼琴的,看到譜子就能彈的吧?彭月小心翼翼把譜子拿了出來。
這不是鋼琴譜呀,這是小提琴譜啊!這小提琴和鋼琴啊,音域不一樣,譜號不一樣,鋼琴用大譜號,小提琴用高音譜號,小提琴有弓法,鋼琴是雙手指法……
停停停,別再說了,我一句都聽不懂,直接說一句你彈不了不就行了嘛,跟背書似的嘰里呱啦,文縐縐都不像你了,那咱們班,還有誰會拉小提琴啊?
咱班上好像沒有了,你為什么不找沈琪琪啊,你跟她不是發小嘛,她拉得很好啊,她絕對是咱們學校拉小提琴拉得最好的,我就是在新年晚會上看見她拉小提琴時對她一見鐘情的。
誰跟她發小,只是住在一條街,彼此媽媽玩得好罷了。說完,彭月又把頭扭了回去,這個沈琪琪真是無孔不入呢,隨便聊個天都能扯出她來,煩人。這幸好不在一個班,不然天天遇見,就不讓人活了。當然,也沒辦法跟她一個班,她成績好,是尖子班,自己是普通班,這之間隔的,可是相當于銀河系的距離。
[聞樂識人]
這一周過得渾渾噩噩,好歹熬到了周末,可是,彭月對于周末也已經沒有了期待,這天下午,不想再從玻璃窗里看到小提琴少年的她,在4點多便獨自出門溜達了,怕母親問起,還背上了書包,說去同學家交流功課。
書包里有樂譜,這張樂譜仿佛很重很重,讓彭月走得很慢很慢,她想,要不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寫給自己的曲子,可是,另一個自己又告訴她,好好奇呢,要不去琴行找賣小提琴的老板拉來聽聽?不行,也不認識人家,陌生人不一定會答應,花錢的話,又覺得俗了。
她低頭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沈琪琪的家門口,她家也是住在店里樓上的,離自己家店面不遠,自己來她家店里買衣服會給很大優惠,她來自家照相館也幾乎不賺她什么錢,兩家人關系還不錯,唯獨自己心里不太待見她,也許是自卑吧。
彭月頓了頓,打算回家了,此時,悠揚的琴聲響起,雖然不懂音樂,但彭月還是能聽出來,這是小提琴的琴聲,而琴聲真是從沈琪琪家發出來的,她好努力啊,剛放學就開始練琴了,自己正常步速回家的話,這個時候正在看電視劇吧,所以自己比不上人家,也怨不得別人。
彭月沒有邁動步子,她靜靜地聽著,如果說,唐典看到沈琪琪的照片腦子里是一首曲子的話,此時的彭月,聽到沈琪琪的小提琴聲,閉上眼睛,腦海里是一幅畫,是田野,是風,風吹麥浪。在這畫卷氣息的詩意的琴聲中,彭月的自尊心嫉妒心悄悄地遠去了,她竟然打開了書包,拿出了樂譜,徑直往店里走去,走到了沈琪琪正在拉小提琴的二樓。
她沒有打斷琪琪,直到曲子結束了她才開口說話,她還是無法說出自己喜歡的少年愛慕著琪琪的事實,只是委婉地問,琪琪能不能拉這首曲子給她聽。
琪琪倒也大方,沒問什么,微笑著接過曲子,嘴里小哼哼了幾下,輕輕把譜子放在面前的譜架上,便開始了演奏。彭月閉上了眼睛,好像感覺到了有陽光,有花香,有白衣飄飄的少女,啊,那樣的畫面,不就是櫥窗里的沈琪琪嗎?
彭月好像感覺到了有什么不對勁,不遠的地方好像多了一個聲音,她睜開了眼睛,隨著聲音走向了窗戶,朝樓下望去,樓下有一個人也在拉小提琴,拉的一樣的曲子,那個人是唐典。彭月低頭看了看表,5點零5分,好巧啊,他剛好從這里經過,這就是緣分吧?
[離去匆匆]
彭月覺得自己在這樣的琴聲和鳴中顯得很多余,多余得不知所措,她沒有打斷沈琪琪的演奏,直接下樓了,樂譜也沒有帶走,那本來就是屬于琪琪的。
唐典依然在樓下,悠揚的琴聲依然在繼續,他閉著眼睛在演奏,沒有看到經過的彭月,彭月對自己說,看到又怎樣,在他的眼中,自己本來就是個隱形人啊。
等會兒,音樂結束,沈琪琪會從窗戶里探出頭吧,然后他們就認識了吧,然后兩個般配又有緣的人就漸漸在一起了吧,真是一段佳話呢。彭月這樣想著,眼淚在打轉。
彭月回了家,沒有吃晚飯,回到房間,鎖上了門,一個人悶在被子里大聲哭了起來,這種哭,無關于嫉妒和吃醋,只是單純想哭,這更像是一場單方面失戀的自我儀式。哭完,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還是要吃飯看電視對著帥哥犯花癡的啊,彭月告訴自己。
彭月沒有再跟沈琪琪聯系,她實在不想從她那里聽到關于唐典的浪漫消息。
然后,生活漸漸恢復平常,每個周一到周日,都跟平常一樣過,只是每周日的下午,彭月不再期待窗外那個身影了。人真的好奇怪的,當你不期待不去特意注意一個事物的時候,那個事物好像就不存在了一樣,彭月再也沒有透過玻璃窗看到過那個名叫唐典的小提琴少年。
大約過了一個月吧,甚至更久,她記不清了。爸爸在整理柜臺的時候,說,這個叫唐典的客人,寸照拍了一直沒有來取,已經很久了呢,他是不是忘記了,要不要打個電話去問一下?
爸爸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唐典就是那個看上了櫥窗里的沈琪琪的少年,知道的話,就不會問了,因為他拍寸照就是為了打聽琪琪啊,寸照自然可要可不要。
電話我來打吧,彭月說。說要忘記還是忘記不了的啊,看過了他的容顏,欣賞了他的琴聲和筆跡,但他的聲音,自己從來沒聽過呢,聽完這個,也算是為自己卑微的小暗戀劃上圓滿句號吧,彭月告訴自己。
是個座機的號碼,電話鈴響的時候,每一聲都仿佛聽自己的心跳。接通了,是個中年女人,彭月說明了來意,對方是唐典的母親,她說兒子出國留學一個多月了,不久自己全家也會移民出國,不會再回來了。寸照不用了,家里有很多,讓店家自行處理,然后掛掉了電話。
出國了?就這樣拋下琪琪不管了嗎?彭月趕緊給沈琪琪家打去了電話,琪琪卻說,唐典是誰?沒有聽過呢。就是那天跟你合奏小提琴的人啊!我沒有看到是誰,演奏完,我走到窗邊,樓下的人,已經走了,只有一個背影。
彭月掛掉了電話,她不打算把這個完整的故事講給琪琪聽,不是出于自私,而是出于感動,這種感動,讓她必須把這個故事藏進心里。
[私享曲]
彭月釋懷了,自己沒有愛錯人,唐典是個很優秀又很善良的男孩,他知道自己馬上要出國了,即便心儀的女孩近在眼前,他也不要去見這個面,不見面,就不存在離別,他用琴聲寄托著愛慕,盡管對方全然不知。
往后的日子,彭月時常回憶起那個名叫唐典的小提琴少年,她還留著他的寸照,每看一次照片都好像看到他在照相館外朝著她笑,想他的時候,彭月會去琪琪家聽她演奏那首曲子,那首不屬于她卻只有她明白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