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期而遇的情竇初開]
豌豆蒙終于情竇初開了,我仰頭喝下一大杯可樂,豌豆蒙一副懷春少女模樣,放下杯子又苦惱起來,可是我和他一點都不熟。
事情是這樣開始的,那天豌豆蒙抱著作業本去辦公室,經過辦公樓時,一不小心被地上的香蕉皮撂倒,華麗麗地和大地母親親密擁抱了,這本沒有什么大不了,可惡的是,身后一個男生落井下石地哄笑,看來小說都是假的,哪有什么男生會憐香惜玉啊,豌豆蒙瞪他一眼開始撿作業本,男生笑過也覺得無趣,準備離開。
就當豌豆蒙堆齊作業本時,她眼睜睜地看著那男生一頭栽進作業本里,砸出了一朵花。
暖清,是不是很好笑,他竟然也被香蕉皮調戲了,你沒看見,他的臉紅得像烤熟的螃蟹。
我捅捅豌豆蒙,淡定,你沒發覺這話對我說了四遍了嗎?
豌豆蒙愣住,真的?沒有吧!
我看向窗外金燦燦的油菜花,露出多年媳婦熬成婆的笑容,啊,春天真的到了。
[年少的青春,誰沒個喜歡的人]
作為豌豆蒙的軍師,我到處探同學的口風,目標鎖定,潘樹森,高二(13)班學生。
因為高二教學樓教室不夠,少數班級被分到了高三教學樓,很不巧,潘樹森的班級和我們不在一棟,所以,假裝偶遇的幾率減小至零。
看著豌豆蒙每天茶不思飯不想,日漸消瘦,越來越襯托出我的彪悍,我狠狠心翹掉了一節晚自習。
豌豆蒙跟著我走出了教室,當我們來到高二(13)班時,豌豆蒙還在不停地叨念,罪過啊罪過,逃課的孩子是要下地獄的。
我拍她腦門,青春期誰還沒個喜歡的人啊,難道等50年后牙齒掉光了,再45度角望天祈禱時光倒流,想想都驚悚,還有,你的孫子都會鄙視你的。
孫子?豌豆蒙爆發了,好,我不蒸饅頭爭口氣。
在我們苦苦等了35分鐘后,潘樹森終于出現了,他不緊不慢地走進夜色中,我們越跟越好奇,他竟然走到了操場,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當我屏住呼吸鄙視著和夜色融為一體的麥色皮膚時,豌豆蒙一聲驚呼,他跳了。
我沖出去,哪跳了?跳哪兒?
豌豆蒙指指圍墻,我拉起豌豆蒙往回走,豌豆蒙不解。
你指望我們的五短身材能翻出墻壁嗎?豌豆蒙,想追出去嗎?
豌豆蒙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我指指她的肚子,等會說肚子疼。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坤哥(班主任),林蒙肚子疼,很難受,你看她額頭都是汗。豌豆蒙像模像樣地輕撫額頭。
坤哥露出“你裝你再裝”的小眼神,品了一口茶,花樣太多。
算了,敵人太強大,我回教室喝了口水準備再戰,走到辦公室里,發現豌豆蒙不在,我狠狠心說,坤哥,林蒙來例假了,您不知道那種疼的感覺,就像……就像刮子宮一樣。
坤哥嗆了一口水,徐暖清……
徐暖清……被豌豆蒙拉走的時候,我狠狠掐了她一把,看到她急速收縮的猙獰五官,我暗喜有戲!
路上我問,坤哥是同意我們提前放學了?豌豆蒙咬了一口冰激凌,對啊,我隨便夸了坤哥的心有容乃大,他就樂,然后放我們走了呀。
我沒記錯你當著坤哥面吃雪糕了?
對啊,還給了坤哥一根。
我癱倒,我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我和豌豆蒙七拐八拐地走到小吃街,那里可是學生的天堂,物美價廉,附近的學生都愛去那兒逛。
暖清,你說,潘樹森會來這兒嗎?
我指指前邊的大排檔,他在那兒。
豌豆蒙將信將疑,我們選了靠近大排檔的冷飲店,我喝了一大口奶茶,為了探出潘樹森的行蹤,我每天頂著花癡的光環,跑到他班級方圓十里的地方,搜集各種情報,這才有了這次的突擊,今天是他好哥們兒二胖生日,他們翹課約好聚一聚。
眼看著豌豆蒙紅了臉,我故作嬌羞狀,哎,好姐妹兒,不用這么感謝我的啦。
豌豆蒙扯扯嘴角,暖清,他走過來了。
我抬頭,可不,潘樹森被幾個男生擁著走出了店門。
豌豆蒙拿起書包,正準備撒腿跑,我順勢把她推了出去,打著哈哈,今天天氣真好啊。
[你確定喜歡這樣的痞子
]
我伸出手掌在豌豆蒙眼前晃了晃,回魂,回魂。
豌豆蒙一把抱住我,暖清,我不會是做夢吧,他說我長得像他未來的女朋友。
我嘖嘖舌,豌豆蒙,你真是太傻太天真了,這里面肯定有貓膩兒。
盡管我認為事有蹊蹺,可是半個月以來連星星之火都沒燒一個。
有沒有發現,當你開始注意一個人的時候,本來沒有概率相遇的食堂、小徑……都可以一一邂逅。
我和豌豆蒙坐在操場邊石階上,你確定喜歡……這樣的痞子,當潘樹森第五次把籃球砸到經過的同學身上時,我轉身看豌豆蒙,她眉眼彎彎。
我試著用豌豆蒙充滿繽紛氣泡的眼,去欣賞潘樹森,躲人,接球,三步扣籃一氣呵成,亞麻色的頭發,還有打著旋兒飛出的汗珠,不濡濕,清爽的感覺。
豌豆蒙拿著礦泉水走向操場,在眾男生起哄聲中紅了臉,潘樹森接過水,笑了笑。
上語文課時,我問:你們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豌豆蒙埋頭寫紙條,不要永遠生活在小說里。
豌豆蒙,我被戳中痛處了,我是個缺愛的孩子……我作勢捂住受傷的小心臟。
這時,語文老師捏起一支斷粉筆,拋物線準確落到我前面男生的頭上,眼神掃著我們,輕聲細語地對男生說,哦,對不起,扔偏了。
豌豆蒙做了個鬼臉,還是認真聽講吧。
[傾城之戀的秘密]
周三中午,是我們班的圖書借閱時間,因為圖書館限人流量,每個班級都有固定的借閱日期,吃過午飯,我便早早地來到了圖書館,這里人很少,偶爾幾個高年級學長借點資料書看看,我選好位置拿起一本小說細細看了起來,豌豆蒙說得對,我整天就喜歡看小說,就像海綿似的貪戀。
我跑到最后一欄書架的最右面,拿起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頁角有些皺了,看來被借閱過很多次了,我小心地放回去,安心地坐著讀其他書籍。
《傾城之戀》是有秘密的。
豌豆蒙趴在桌子上睡覺,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像蝴蝶一樣輕盈,豌豆蒙叫林蒙,開始我叫她豌豆蒙的時候,她還很抗拒,什么豌豆,我很圓嗎,我身材很豆芽菜?
我對她說,高一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很安靜,安靜得會讓人忘了你的存在,你是個驕傲的孩子,不驚艷,卻像一顆豌豆,先是干癟,但是一點一點滲透,圓潤飽滿,最終會沖破阻礙,發芽長大,直至滿熟。
[時光正好,讓你們天作之合]
六月拉長了白晝,校園的香樟樹,夏了夏天。
高二以下年級被安排到高三打掃教室,為高考教室布置考場,豌豆蒙細心地用小刀刮下墻壁上貼過的成績單、公告。休息的時候,一個學姐回到教室拿東西,豌豆蒙站在我身旁說,六月不是黑色的,像歲月斑駁過的琥珀,記憶的顏色。
潘樹森提著水桶從教室走出來,你們也快搬過來了。
高二大軍浩浩蕩蕩搬進高三教學樓,欣喜地摩挲著剛拼殺過的考場,豌豆蒙搬來一張桌子,桌面刺著一串小字,許是上屆學姐的隨筆,不過誰也沒在意。
豌豆蒙過生日,我們去了小吃街那家大排檔,我們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啤酒,正吃得高興,潘樹森來了,說著對不起,自罰了三杯白開水,實在是太渴了。
也是,30多度的高溫,抱著一個巨型趴趴熊,能不出汗嗎?
我吃飽喝足后,打量著豌豆蒙和潘樹森,真是天作之合,說,潘樹森你就這么把我家豌豆蒙追到手了。
潘樹森沒怎么說話,我就當他害羞了,畢竟這段時間,他已經朝著紳士男方向邁進了。
豌豆蒙把她的愿望給了我,其實我不信這套的,她說愿暖清快樂、簡單,遇到對的人。
豌豆蒙抱著趴趴熊,連路都看不見走,我順手接過扛起了趴趴熊,豌豆蒙笑我太漢子架勢,潘樹森忍住笑,奪過趴趴熊大步往前走。
[我的直覺果然是正確的,沒有什么一見鐘情]
我從來沒有這么憤怒過,我記得潘樹森驟然擴大的瞳孔。
那天周末,我打電話給豌豆蒙,她說正準備出門,潘樹森好像有話要對她說。
掛完電話,我踩上自行車掉了個頭,終于體會到“重色輕友”這個詞了。
路過廣場的時候,我停下來買了個甜筒,看著大媽們跳著“留下來……”,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夾在幾個人之間,我跟在后面,看清了他們,一個男生對潘樹森說,之前生日打賭要你去追那個女生,追到后,甩了沒?不要太好玩哦。
我直起身,他隨意游走的視線正好對上了我的眼睛,我想,那時我的眼神是冰冷、涼薄的吧,他似乎被嚇到了,站著一動不動。
我的直覺果然是正確的,沒有什么一見鐘情,蜃樓再美麗都只是虛幻,現在我只求沒傷害到豌豆蒙,我知道的,她一直都不是堅強的,受了傷誰也不能靠近。
我打電話給豌豆蒙,她正在看電視,嘻嘻哈哈的聲音,很高興。
第二天上學,豌豆蒙喝著牛奶背單詞,我猶豫著怎么跟她說,她眼瞅著我,暖清,你有事!
我故作鎮定,有事,當然有事,那個物理題怎么做啊,講講。
豌豆蒙聲音輕輕,我不想講題,我想講個故事,你要聽嗎?
[圖書館的紙條游戲]
那年,我升入高一,離開了小縣城,離開了奶奶。
我的成績是考不上A中的,我在當地學校成績算好的,但考A中還有一些差距,爸媽花了很多錢才把我擠進這所學校,小時候很苦,爸媽出去打工,奶奶一個人還要種菜,但那時的生活很快樂。
爸媽和奶奶商量過,覺得我應該往更好的學校學習,以后才能有出息,我沒有選擇地來到了A中,開始很不適應,不光是成績,生活上和爸媽常年的疏離,關系也變得緊張。
媽媽總是問我考試排第幾名,爸爸不愛吭聲,但是更可怕,那時真的好壓抑,我發現了一個地方,那里有好多鼓勵人的文字,講如何和人交流,講博學古今,那里人很少,我喜歡張愛玲,我想把我的煩惱寫進小紙條放到書里,有人會看到嗎?
你知道嗎?一個星期后,我看小紙條里,有了回信,也是一個小紙條:書上說過,21天可以養成一個習慣,試著去溝通,哪怕一句問候,大人們想得比我們明白,偶爾會忘了體會我們的感受,但是你要相信,他們愛你。
我取走紙條,寫下:我很想我的奶奶,不知道過得好不好,我試著變開朗,但好像不是自己了。
一個星期后的小紙條:想就回去看看,也許路遠,那就多幾個電話,開朗很好,但為什么一定要變開朗?每個人的性格都是寶藏,文靜內向的人也有很多人喜歡,但是不要吝嗇說話,保持自己很重要哦。
我們就這樣,一個小紙條一個小紙條地聊天,很神秘的感覺,我也適應了高中的生活,直到和你成了閨蜜,學習時間緊張,我也就淡了和他的小紙條。
最后一次,他留了一個名字,潘樹森。
我驚訝地聽完豌豆蒙的故事。
暖清,世界是不是很奇妙,當你遇到坎坷時,會有那么多看不見的手,默默推著你向前走。
豌豆蒙,你確定本校沒有重名的?
豌豆蒙又喝了一口牛奶,不確定,但是留紙條的肯定是他,有一次我借書,無意中看見了圖書館學生管理員的名單,有他的名字。
[真相總會掩埋另一個假相]
潘樹森找到我時,我正拿著坤哥繳獲的宿舍管制刀具,準備去上交管理處,潘樹森明顯是怕死的,臉上掛著“你不要亂來,我會喊救命”的招牌,我提著口袋,叮叮當當地亂搖一通,給我好好說,把她弄哭了,我不保證會發生什么?
其實,那天廣場上,潘樹森等著我罵他,我只問了他一句,你認為女生的感情是很好玩的嗎?玩不起就不要玩。
他俯首聽訓,襯得我簡直比白雪公主的后媽還后媽。
我繼續說,豌豆蒙從不爭什么,她對每個人都很好,我們還不熟的時候,有一次我病了,老師還沒來,她就一把扛起我(雖然像拖麻袋),把我帶到醫務室,一個人在外面靜靜地等著,就是那樣的她住進了我的心底。
潘樹森微微揚起頭,其實,那天我們打賭的對象是你,我們班所有人都知道,你調查過我很多次。
我本來底氣十足,頓時偃旗息鼓,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我的別有用心]
找到豌豆蒙的時候,她正吃著辣鴨脖。
暖清,那天你打電話給我,我并沒有看電視,我只是把聲音調到最大。
豌豆蒙淚珠輕輕滾落卻渾然不知,他對我說對不起,那是一個賭,其實不怪他的,從一開始,誰也沒許諾過什么,我們的關系就是朋友,我也不知道對他是什么感覺,只覺得那是帶我走過黑暗的人,理所應當地喜歡了他。
我嚼著鴨脖含糊不清,豌豆蒙,如果我說,寫紙條的人是我呢?
記得那是升入高中的第一次家長會,班主任坤哥站在講臺上像奧巴馬就職演講似的,說我們班的成績很有潛力,一定會載入學校的史冊,家長們聽得心神蕩漾,我們則嚇得心驚肉跳,因為月考班上的平均成績還沒過及格線,當時坤哥氣得胡子都冒出來了。
我怕坤哥東窗事發,殃及無辜,早早溜出了教室,我看到了那時的林蒙,齊整的短發,規規矩矩地坐在噴泉邊,自從那次她背我去醫務室,我一直留意她,眉宇淺皺。
我惡作劇地拍了她的肩膀,意料之外,她并沒有嚇一跳,反而我被嚇了一跳,素來平靜的臉上淌著未干的淚痕,我聽見她微啞的聲線,沒人喜歡愛哭的孩子,可徐暖清總是笑啊笑,月牙兒都彎了。
我不知所云,明明剛才坤哥在會上只表揚了林蒙,她居然考到了班上第四名,入學成績她算是比較靠后的,我閉上眼睛想著怎么開導她,睜眼卻發現她不見了。
我回頭看著,明媚陽光下的她走進教學樓投射的巨大陰影里,家長們慢慢地涌出來,無數個林蒙低著頭,聽著大人的訓告,嘟囔著嘴往前邁去。
林蒙當了語文課代表,我喜歡文字,而她是熱愛文字,她常在書簽上寫吟隨筆,字體娟秀,一天我一本正經地拿了一份手稿和一本雜志給林蒙,她按我的要求讀了一篇短文——《四方街有貓》,她瞪大眼睛看著那篇手稿,我笑著說,那是我的故事呀,我遇到一個好編輯,我的語言稍顯稚嫩,她親自幫我修改,才有了這份鉛字體。
人們說喜歡文字的孩子都是悲傷的,我不反駁這種說法,我只想說,那一定是個細膩的孩子,善于捕捉細小事物。
林蒙愛去圖書館,我偷偷跟著去,才發現那里真的是個新世界,我總是錯開林蒙去圖書館的點,因為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她會往書里夾紙條寫小心思,我僅以路人的角度翻開那本《傾城之戀》,隨意的心態和她交流。
林蒙給我幾篇手稿,我細細讀過寄給了編輯,她是個有靈氣的文字寫手,想象天馬行空。
[我們的秘密被人偷走了]
高一下學期,還有幾天就期末考試,我隨意翻了幾頁書躺在床上,媽媽慌張地推開門,暖清,快來接電話。
我騰地翻身起床,聽到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徐暖清同學嗎,你知道我家林蒙在哪兒嗎?旁邊女人輕輕的哭聲讓人很心疼。
那天晚上林蒙沒有回家,媽媽在桌子上發現一張紙,“如果我從沒出現,你會不會覺得快樂一些?!绷置蓩寢尯ε铝置砂l生什么事兒,卻發現自己從來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喜歡什么,會去哪兒。
最后,我們去了學校,當管理大叔打開圖書館的門時,大家都沒吭聲,夜靜得如此美麗,我看見柔軟的月光披在林蒙的身上,呼吸淺淺,不安的聲響搖醒了她,她咧開嘴,我就知道你們會找到我的。
林蒙媽媽哭著抱住了林蒙,傻孩子。
林蒙軟軟的聲音,媽媽,我只是被鎖在圖書館里了而已。
沒人知道為什么我一下子就知道林蒙在那里,林蒙也不知道。
豌豆蒙,只是因為寫紙條的人是我,給你出那個主意的人也是我,我讓你寫那句話,讓你藏在圖書館躲過大叔的封樓。
其實,那只是一句歌詞,S.H.E的《天灰》,“如果你不再出現,我會不會覺得快樂一些”,只是把主語換了一下,好讓有心的人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我意外發現你的通訊簿里只留了我的家庭號碼。
豌豆蒙你知道嗎?那本《傾城之戀》好像被人偷了,找不到了。
連句號都沒劃完呢,我本想告訴你這個秘密,后來覺得最純凈的秘密,應該是不能說的吧。
豌豆蒙微笑著望向天邊的火燒云,暖清,我們的秘密好像被人剽竊了呢。
[我想那叫記憶性喜歡吧]
第一次見徐暖清,不是她在我的教室外面打探我的情報。
初三時,我轉到了徐暖清的學校,因為戶口問題,我必須回當地學校參加中考,作為外出務工人員的子女,我隨著爸媽輾轉了無數個城市,轉學已經成了家常便飯,民辦學校管理不是那么嚴格,按我媽的話,你就一匹脫韁的野馬。
我那時多風流倜儻啊,頂著一顆刺猬頭招搖過市,吹吹口哨,女生們都哇哇直叫,直到徐暖清的出現。
她像只警犬似的嗅到了我的行蹤,大叔,他在哪兒!
保安大叔像聞到鮮肉一樣,逮住我就往校門口走,大叔,我真不是閑雜人員,我是這里的學生。
最后我被甩在洗發店的木凳子上,拿著家伙的可不是什么造型師,就是一個只會推平頭的資深老大爺。
老大爺看出我的不樂意,善心大發,瞧這倔的,想當年我叛逆的時候直接剃了光頭,你敢嗎?別怕,我緊跟時代潮流,啥發型都敢駕馭的。
十分鐘后,我還是頂著一個板寸頭出了門。
我本著報復的心情打算捉弄一下徐暖清,親自寫了一封情書給她,沒想到她竟然吐完口水、狂踩數腳后,揚長而去。
我一拍寸頭,女生果然外貌協會,回教室一摸抽屜,發現二胖的表白信沒了,他本來準備給有點女漢子的班長的。
原來是我誤拿了,二胖語文差得天地難容,哪會什么風花雪月的詩句,打小就鄙視他的用語粗俗,我似乎能理解為什么徐暖清會氣得跳腳了。
徐暖清在中考動員大會上,作為初三代表發言,剛轉校時,我暗笑她是個書呆子,不過那天我好像看到了不一樣的光,每個人都像她,默默隱忍,犧牲美好的時光做著枯燥的算術,只因為他們的夢想很大,需要足夠穩定的基石。
高一,班主任為了磨我的頑劣,讓我當圖書館學生管理員,一周兩天中午時間,告別了揮汗如雨的籃球場,我得老實坐在圖書館,借書的人很少,我沒事看看軍事小說,時間過得挺快。
漸漸的,我發現一個女生總是固定時間來,固定座位,固定書架。
還有一個女生,雖然頭發長長了不少,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徐暖清。
通常都是那個叫林蒙的女生走后,她才進圖書館,我發現她總是鬼鬼祟祟的,我可不愛看言情小說,那本《傾城之戀》我卻看了無數遍,只是因為里面的紙條,好奇害死貓,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她們并沒有規定這只是兩個人的游戲。
最后,我終于鼓起勇氣要加入,寫好了我的名字,天知道,我以為這是這個游戲的第一步——自報家門。
后來,那本書不見了。
那時,和她們的邂逅剛剛開始。
二胖生日那天,我沒想到林蒙她們會跟來的,其實從心底里,我已經把她們當朋友了,古靈精怪但卻心思細膩的徐暖清,文靜似山茶花的林蒙。
二胖也認出了徐暖清,當年二胖可是憑借我的情書成功告白的,而我深受打擊,初三一年默默學習,像消失了一樣,愛八卦的二胖打賭我不敢再追徐暖清。
我剛說出二胖指定的爛告白,卻發現林蒙站在面前,我還沒開口,兩個人飛也似的跑開了,我想徐暖清沒認出我吧,畢竟光頭和帥哥是有差距的。
那天我終于向林蒙坦白了一切,她些許詫異,隨后風輕云淡地說,你喜歡的是徐暖清吧。
潘樹森,你已經少了當初的痞子氣,你從來不敢看暖清的,可我敢看你的眼睛,清澈的,是朋友的感覺。
暖清說過,這個年紀要敢愛敢恨,因為這是青春的特權,沒有對錯之分。
我怕是以一種感謝的心情面對你的吧,以為是你在引導我,現在我才知道那盞燈一直在我身邊。
[再見,板寸頭男生]
潘樹森新剪了頭發,接近于光頭的板寸。
豌豆蒙說這是對他的懲罰。
潘樹森被教導主任領去訓話了,理由是:有傷校園風化,像混社會的style。
我看著遠去的那攤亮光,隱隱的,經久逝去的時光回溯了。
豌豆蒙一聲輕呼打斷了我的回憶,她指著桌子上的字跡,是去年的那張桌子,上面寫著:親愛的,那不是愛情。
對啊,那不是愛情,也不是青春最美的徒勞無功,它是十七歲的祭奠,它只是一陣風,吹開了這個夏天最后的故事,讓我們再遇見。
再見,板寸頭男生。
再見,那本無意間掉在書架夾層里的《傾城之戀》,以及書里夾著的那張小紙條,你好,板寸頭男生,第一次看見有管理員倒在桌上呼呼大睡,是你吧,潘樹森,大痞子,想當年你那么招搖過市,第一記口哨就是對我吹的,我怎么鄙視鄙視著,就喜歡了呢。
老師說,不能早戀,我確定是被你的發型吸引了吧,我叫來保安大叔,剪殘了你的刺猬頭。
你遞給我情書時的表情,就像見了鬼,我手抖著打開信封,沖它吐了一口口水,大力扔在地上踩了三圈,走了。
潘樹森,你真是個奇葩,你情書上說,我這人很粗俗,不愛文縐縐,如果你也喜歡我,就像丐幫幫主繼位時吐他口水一樣,對這封信吐口水吧,嘿,踩它幾下,然后忘掉這事兒吧,以我目前的成績,得發奮一年才能考上A中,那時再遇見吧。
[年少時的杳無音信,是蒹葭青春的最好定義]
豌豆蒙說她喜歡上潘樹森了,我嚇了一跳,和閨蜜愛上同一個男生,這怎么分享呢。
那天潘樹森對豌豆蒙說,你像我未來的女朋友,我偷偷看他的眼神,沒有焦距,他一定沒認出初中時還戴著牙套的我。
我曾經跟豌豆蒙說過,我喜歡過一個男生,還是我曾經最討厭的類型——活寶,他按照約定考上了A中,可是他一直沒來找我。
豌豆蒙做沉思狀,那男生夠悶騷,不過,也許他在等機會吧。
機會總是充滿戲劇性,我看到了《傾城之戀》小紙條寫的“潘樹森”,而豌豆蒙拿走了那張紙條,沒人知道我寫的紙條會隨著那本書,著了灰塵。
豌豆蒙,你說過那叫記憶性喜歡,我想,年少時的杳無音信,是蒹葭青春的最好定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