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李清照詠花詞中女性意識的萌芽

【摘要】李清照在封建社會女性受到嚴重歧視的文學領域，用詩詞文章表達女性自我感觀，陳述女性內心世界，描述對國家以及對民族的赤誠之心。其一生嘗盡人生甘苦，作詞常以“花”自況，以“花”象征自身生命狀態。李清照的思想意識隨著人生命運轉折而不斷改變，其詞體現出了女性的感性思想，也伸向時代的脈搏，是封建時代女性意識最完整的表達。本文主要結合李清照的詠花詞作，探討其間折射出的女性意識的萌芽及表現。

【關鍵詞】詠花詞；女性意識；萌芽

【中圖分類號】I222.8 【文獻標識碼】A

在封建思想日益濃厚的北宋末，女子的社會地位是極其低下的，封建統治者宣揚“女子無才便是德”，當時能夠有條件接受教育的女性，一種是花街柳巷的藝妓，她們中不乏有真才實學者，但文藝只是成為他們取悅達官貴人的手段與謀生的工具；另一種則是達官貴族的閨秀小姐，得利于家族聲勢，她們能夠接觸到一些教育，但是只有極少數者敢于跳出封建社會禁錮女性思想的圈子。作為出身官宦之家的李清照，學習條件是得天獨厚的。她的父親李格非官至太學，首先為李清照提供了比較優越的生活環境；其次李格非自身博學多才，秉性剛直不阿，對女兒可謂言傳身教，最主要的是李格非思想并不傳統，他沒有將女兒拘束在閨房中做刺繡女紅，而是充當了李清照學習的啟蒙者與伯樂的角色，對女兒的才華大大贊賞，鼓勵其創作，為日后李清照在文學領域中的驚艷亮相和大放異彩奠定了基礎。

從出生到徽宗大觀元年（1107年），在這段對李清照而言最快樂最明亮的時光中，李清照開始了創作之路，這些帶有女性氣質的詩詞是以往文學作品中不可尋見的。故鄉無拘無束的生活被年紀尚幼的李清照大膽地描寫出來：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如夢令》

作為開山之作，這首《如夢令》并不是尋常閨秀的自怨自艾之詞，可以看出李清照的生活視野與眾不同。雖然只是一首小令，但卻天然去雕飾，有一番天籟自然之趣，為當時的詞壇注入了一股清泉。這首詞與男性作品相比，沒有借景抒情融入家國之思，這是很特別的地方，它就是一則生活小記。詞中描寫的生活與當時宋代女性生活相比是那么無拘無束：夕陽西沉，貪杯的少女醉臥小舟，任其漂流，意興闌珊之際，猛然發現自己誤入蓮花叢中，瞬間的迷茫讓少女心急道：“怎么辦，怎么辦！”，不料想驚起了棲息于此的群群鷗鷺。動靜相宜之間既能看出李清照爽朗率直的性格，又不失少女的活潑可愛的美好。這首《如夢令》自然也成為李清照女性意識覺醒的醒目標志。

“女性話語風格之一即是俏皮潑辣，比男性話語更新鮮活潑，暗示著女性心理可能比男性更敏銳果敢。”“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故鄉自由自在的生活培養了李清照男子般爽朗的性格，又有女性的感性細膩。作為女性作家，李清照前期詞語言風格活潑歡快，對自然萬物表現出敏銳的洞察力：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蓮子已成荷葉老，清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

—《雙調憶王孫》

這首詞寫晚秋之色，卻完全沒有蕭瑟悲傷之意，豐盈的蓮子、散發淡雅芬芳的蘋花汀草，使人感到的是可愛可喜的美好，完全不是原來詩詞歌賦中的男子悲秋之色。它不落窠臼，新穎歡暢，可以看出前期李清照是非常快樂單純的，癡情于山水風景，用女性獨特的視角描繪出異于男子的風景詞，表達女子獨立思考、關注自我的真實情感。

帶有女性氣質的優秀詞作，多是用以自況的詠物詞，或是用以傳寫心曲的身世詞，它們大都以花為媒，彰顯女性特有的視角及感性細膩的內心：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如夢令》

“惜春傷花以寓思想，是古人慣用的表達方式，如杜甫‘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曲江二首》其一）之句，并非詩人無聊閑愁，而是蘊涵了社會、人生的深刻內容。”這首以海棠為喻，表達自己對時光流逝、容顏易老的傷懷惆悵之情的早期詠花詞，絲毫沒有男性作品中女性感傷的矯揉造作，刻畫的是女性最真實的心理世界。古詩詞中涉及風雨的很多，如“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孟浩然《春曉》），但是能把風、雨的狀態分開來細細體會的卻很少。李清照在這里用“雨疏風驟”，把雨和風的兩種不同狀態很特別的描繪出來：雨點稀稀疏疏的不大，風卻是很急來勢洶洶。為后面擔憂海棠花被風雨催落作鋪墊，也為發出“綠肥紅瘦”的感慨埋下伏筆。風雨之后，嬌嫩的花瓣恐怕早已經散落一地，就算還有殘留的，也是稀稀落落，只是枝干莖葉肯定還是完好的。寫雨后落花，李清照也有獨到之處：“肥”“瘦”二字本來是描寫人體態的尋常字，但是李清照在此用來形容海棠花在風雨之后的，讓人耳目一新。古詩詞中通常都是借落花來惜春，但是李清照這首《如夢令》寫落花只憐落花，心思獨特，不落窠臼。這首《如夢令》體現出來的如此細膩感性的情感，是男子的粗糙理性思維不能及的，語言的獨特性是李清照女性意識在詠花詞中明顯體現之一。

李清照是愛花惜花之人，她曾“手種江梅”于窗前，癡情于花的李清照把自己的各種情思寄予花，托物言志。傳統女性中的自我貶抑情緒在李清照這里完全沒有體現，也是李清照女性獨立、自尊、自愛意識強烈表現之一。這個時期的李清照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傲人花蕊，肆意展示自己的美好，是女性意識覺醒的最初階段。李清照作了很多詞來暗示自己無與倫比的優秀，如《漁家傲》《慶清朝慢》，里面的“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妖嬈艷態，妒風笑月”等卻已然可以窺見詞人恣意生活的優雅瀟灑，心性高傲清高。那兩首詞以前所未有的筆觸盡情歌頌女詞人的綽約風采，相對于它們，重在詠頌詞人內心的美好的《鷓鴣天》，更值得探究：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鷓鴣天》

詠頌女性內在品質的高貴，是區別于之前涉及女性的文學作品中不尋常的一點，這種除卻描寫身體轉而關注內在心靈的發掘價值是難能可貴的。這首《鷓鴣天》是李清照借詠桂花來暗喻自己的內在美。桂花色淡卻十里飄香，暗示詞人雖沒有顯赫的出身，但是比起那些金玉其表的達官貴族，自己才華出眾，“自是花中第一流”。與桂花進行對比的梅菊，也是詞人常用來暗喻自身高貴圣潔的兩種花，這里不是要貶低梅菊，而是為了突出桂花的色淡香濃，梅花在寒冬傲立卻不怎么香，菊花雖艷麗但是也沒有沁人心脾的香氣，桂花十里飄香，傲冠中秋時節，以至于“梅定妒，菊應羞”。這首詞充分表現了詞人內心深處的自負得意之情，與此前男性作者強行賦予女性的自卑、憂愁的姿態完全不同，這種強烈反差表現了男女詞人的視角不同，男詞人所作的怨婦閨怨之詞，并不能代表全部廣大女性真實內心。

婚后李清照與趙明誠的確度過了外人稱贊的美好新婚，但是之后不久，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因為政治牽連，仕途受阻，李清照也因為朝廷動蕩時而遣返回原籍，時而回京，與丈夫分分離離聚聚散散，其中愁苦不言而喻。這期間，李清照也作了不少以花自況的詠花詞，相比較之前一味自負得意的詠花詞，崇寧三年（1104年）左右的詞作，也有了許多淡淡愁思：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一剪梅》

這是一首“景真”“情真”的情景交融的佳作。上闋情景充滿分離相思愁緒，“紅藕”伴著詞人一起成長，“獨上蘭舟”卻見鴻雁傳書，蕭瑟的秋景也映襯著女詞人此時的愁苦，此為“景真”。下闋言思婦愁緒，政治的紛爭牽扯到無辜的李清照，與丈夫被迫分離，時聚時散的境況讓李清照飽嘗顛沛之苦。“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是由詞人獨特的遭遇、獨特的思想凝結而成的，是其特定心理狀態的外化，此為“情真”。這首情真意切的相思詞，除了淡淡的相思閑愁，再有沒有多余的寄托，是女性有別于男性寫作的顯著特點。“輕解羅裳”這種話語也只有出自女作者的筆下才會這樣唯美。“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也是使用慣用的暗喻，沒有指明說思念遠游的丈夫，但是大家對女詞人此時的心思不言而喻，不得不說這是女性作品的魅力之一。寄托于花敗殞落的紅藕，女性自我表達伉儷暌違的凄絕之情被李清照表現得淋漓而盡致，沒有絲毫男作者所寫的惺惺作態之外在形象，直觀描述女性最真實的心靈世界。

以上可以看出，李清照創作萌芽時期，詞作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恣意抒懷自得自負的傲人歡快之作；一類是嫁作他人婦之后的愁思淡籠之作。這是李清照成長的軌跡，也是李清照女性意識覺醒的一個過程。從中，李清照打破了封建社會對女性的壓制，毫不掩飾地表達自我，表現真實感情，真摯細膩。也可以初步探索到，“女性寫作從來注重的是女性的情感和欲望”，語言也更加俏皮活潑，這是女性寫作的一個明顯特點，也是李清照詞中女性意識的主要表現。

注釋

[1]魏天真，梅蘭.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導論[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2]徐建委，劉崢.李清照詞賞讀[M].北京：線裝書局，2007.

[3]李清照《滿庭芳》詞中有“手種江梅漸好”之句。

[4]陳祖美.李清照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

[5]魏天真，梅蘭.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導論[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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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萬洪蓮.淺析李清照詞與其女性意識[J].現代語文（文學研究），2009（04）.

[3]張忠綱，綦維.李清照的女性意識[M].文史哲，2001.

[4]楊光.論李清照女性意識的覺醒[M].文藝生活·文海藝

苑，2011.

作者簡介：李海燕，女，1988年生，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語文學科教學。

（編輯：龍賢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