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測水行動

何珊和同事們曾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幫助村民解決飲用水的安全問題。在湖北省襄陽市，他們與當地水利部門合作，提供資金和技術指導，讓當地村小用上了安全水。在河南駐馬店市大張莊，他們接受了村民求助，通過走訪調研和協調，設計出了一個解決方案，暫時保證了村民有一個干凈水源。“到底NGO在哪里？我們也在思考。可能我們要做的并不是很專業的調研和檢測，而是提供給公眾參與環境問題的通路。”

4月11日，由于中石油管道泄漏污染自流溝，蘭州發生了自來水苯超標污染事件。接連幾天，市民紛紛涌進超市瘋搶礦泉水和飲料，一箱礦泉水的價格被炒到了上百元。因為不敢做飯，一些人還囤上了面包和泡面。盡管媒體不斷追問，政府不斷出面澄清，但民眾的恐慌并未能完全消除。

事件發生時，何珊正在廣州的一場“源創馬拉松”設計大會上忙碌著。有人在微博上問她，你們能去蘭州測測水嗎？何珊所供職的創綠中心，是國內為數不多的專注于水安全的環保機構。學理科出身，又從事水項目工作，她常常被朋友們視為“專業人士”。

蘭州水污染事件，不出意外地遵循著一般重大環境危機的發酵路線：危險引發恐慌，各路專家出來辟謠，各種觀點互相打架，演變為一場“技術之爭”，不明就里的群眾看得云里霧里，最終還是無法掌握真相。最典型的例子莫過于談“PX”色變。

“苯不是常見物質，需要到實驗室才能檢測出結果。即使我們最終得出了結論，也會被質疑。說到底，中國就沒有獨立科學家的概念。專家背后往往會有各自的利益集團，難以讓公眾產生信任感。”何珊有些憂心，“如果每個人都能想辦法去發現真相，情況或許會有不同。”

水危機到底有多嚴重？

中國水污染嚴重到了什么程度？這是事件發生后，騰訊《大家》第一時間推送的文章標題。該文撰寫者孫凱認為，“蘭州到今天才出這樣的污染事故，已經是個奇跡。”此前，水利部曾對全國700余條河流，約10萬公里的水資源品質進行了評價，結果46.5%的河長受到污染，水質只達到四、五類；10 .6%的河長嚴重污染，水質為超五類，水體已喪失使用價值；90%以上的城市水域污染嚴重。

即使是占有4億人口的城市居民，其自來水情況也不容樂觀。根據《新世紀》周刊2012年的調查：中國城鎮自來水質檢測次數太少。地表水廠一年只需要檢測兩次，地下水廠一年檢測一次即可。至2009年底，全國縣以上4000多家自來水廠中，98%仍使用傳統工藝。而且老舊管網漏水嚴重，也容易發生二次污染。

去年底，創綠中心曾調研過78個村莊的飲用水安全狀況，結果有20個村莊水量不足。水質達標的僅有32個，不達標的多達35個，其中硬度超標的村莊有12個，最高達到1310mg/L。此外，絕大部分村莊飲用水都沒有經過消毒，有44個村莊的飲水使用地表水及淺井水為水源，再加上引水管道疏于維護，村莊飲水的細菌類超標情況非常普遍。

何珊和同事們曾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幫助村民解決飲用水的安全問題。在湖北省襄陽市，他們與當地水利部門合作，提供資金和技術指導，讓當地村小用上了安全水。在河南駐馬店市大張莊，他們接受了村民求助，通過走訪調研和協調，設計出了一個解決方案，暫時保證了村民有一個干凈水源。

遺憾的是，污染的加劇速度遠遠超越了救助的能力。很多時候，情況也比想象中復雜。內蒙古托克托縣的官地營由于周邊藥廠偷排污水，污染了當地村民的井水，志愿者前去調研，還沒進村就被人盯上，只能無功而返。河南焦作大家作村受到一家排污嚴重的上市公司的影響，為了阻止調查，竟私下派人把志愿者們團團圍住。

去年4月發生的“蘆山地震”被視為一個重建當地農村水安全的契機。創綠中心聯合成都根與芽以及20多名志愿者和專業技術人員組成“雅安水安全工作組”，在26天的時間里，募得價值超過200萬的凈水設施，在災區的62個學校和居民安置點，累計安裝凈水設備314臺，為34012位相當于為10%災區臨時安置人口，送去了一杯干凈水。“但是雅安的水質條件并不差。水安全是一個社會資源投入少，需要多方介入才能解決的冷門議題。因為地震，所有資源都集中到了那里。換作其他地方，我們很難獲得這樣的成果。”何珊說。

測水，一項公民實驗

水是生命之源。這幾年，公眾的環保意識得到了提升。可一旦面對環境問題，特別是參與到水環境的保護與治理時，人們又似乎束手無策。到底公眾是否有能力保護流域安全、參與水環境議題，多數人都持不樂觀態度。由于信息和技術被壟斷在少數人手里，以至于每每遇到環境問題時，民間組織拿出的數據總與專家的結論大相徑庭。不夠嚴謹科學、不夠全面客觀，各種指責最終讓公眾失去了參與討論的機會。

“到底NGO的專業性體現在哪里？我們也在思考。可能我們要做的并不是很專業的調研和檢測，而是提供給公眾參與環境問題的通路。”何珊坦言這個“賦能公眾”的想法是受到了“Public Lab”（公民實驗室）的影響。

Public Lab是美國一家非營利機構。該機構通過分享使用廉價材料進行DIY的技巧，使所有人都能學會如何進行環境調查，力求改變人們對于環境議題的看法。Public Lab最著名的航拍儀，就誕生于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由于對官方公布的信息存疑，當地居民利用熱氣球、可樂瓶子和線圈制成了一個簡易設備，進入到漏油區進行空中拍攝，獲得了大量珍貴圖片，一時傳為佳話。目前，Public Lab在全球已擁有數萬名會員，人們通過網絡彼此分享自己制作的各種簡易工具和觀察數據。

創新最近嘗試的“水盒子”項目也沿用了與Public Lab相似的設計思路。由其獨立開發的測水包目前已在淘寶上開賣。測水包括飲用水和地表水兩種。其中地表水測水包的指標包括：pH值、氨氮、總磷、CODMn、銅等五種重金屬。飲用水指標包括：pH值、硬度、余氯、硝酸鹽、亞硝酸鹽、鉛、細菌。這些指標可以基本滿足民間測水的需求。利用試紙和吸管再比照說明書，加上簡潔巧妙的設計，一個不具備專業知識的普通人也能進行水質檢測。測水不再是一個只屬于理工科學生的技術活。

2013年8月11日，阿拉善SEE“念水大使”任志強帶隊到長江重慶段某排污口探訪，并使用創綠中心提供的地表水測水包快速檢測。結果，重金屬含量嚴重超標。任志強將該信息發布在微博，很快被轉發了2000余次，引起了政府和媒體的強烈關注，排污企業攀鋼釩鈦的股票于次日臨時停牌。

今年春節，利用返鄉大軍，創綠與南方周末推出了“回鄉測水”的行動。最終主辦方搜集到了來自20個省份的35組飲用水、12組地表水數據，制成了一幅“民間水質地圖”。在某種程度上，對倒逼官方公開環境數據起到了一定效果。

當然，測水行動僅僅是發現問題的第一步。提供一套解決方案或許才是當務之急。按照這個內在邏輯，不久前創綠又聯合阿里巴巴公益基金會、上海益優青年服務中心共同發起了一場關注水問題的“源創馬拉松”大賽，提供近20個資助機會近100萬元資助金額，用于孵化那些創意獨特的公益項目。在首場廣州站的比賽中，一群年輕人以獨特的3D模型，設計出了一個“河涌衛士”的項目，最終拔得頭籌，獲得了第一筆啟動資金。